冷眉语||我知道自己还身背着沉重的人间
本期约稿：陆岸
冷眉语
《回声》组诗
童 话
黄河养育的青海
身着葵花的霓裳。一盏油灯
是留守在小屋的星星
泥土肤色的老者
被浩荡长风持续翻阅
读到他脸上每一条
不规则的褶皱
沟壑就加深一分
黄河拐了个弯
就走远了
他是这里
最古老的一篇童话
失 语
那只蜗牛没能到达西藏
不能和我一起
目睹西藏解放60周年的欢庆场面
它死于轮胎
没有亲人在场，也没有谁为它超度
我看到它的时候
它的房子已经碎裂，虽然
触角还是好好地伸着
像原来那样伸着
影 子
太阳向西偏移
我悄悄经过自己
经书、石头、湖水、光阴慢慢老去
我不断纠正时光
落向我内心的偏锋
影子又拉长一截
水的缝隙是水
谁在那里疗伤，像一尾鱼或者火焰
这些散落的诗句，像热爱一样枯萎
影子活在我身后，还没有被风带走
匍 匐
经筒，需要一步一叩转上布达拉宫
躲在酥油灯豆大的命也一样
我摸过拉萨河的石头
摸过倒淌河的石头
飘动的经幡在天空下
摸过我的头顶
灌顶的点化，让我在人间最高的纬度，一点点
降下内心的海拔
匍匐，匍匐
我为自己特殊的仪式揭幕
青海的麦田
那么多真实的云朵
它饱含热泪，准备着
用一场雨，为麦田献祭
一大片一大片割倒的火焰
烧着了高原
麦杆留在土里
为矮下去的麦田
升起金黄的旗帜
我低下头
向地面——
我的眼睛看见什么
明天的大地
就在那里长出什么
白云深处
站在高原那一瞬间
无法区分出哪些是白云
哪些是雪。好多年过去了
每想到
世俗的心就会被托起
我知道，托的越高
人越孤独。而人间总有一次次缘分
我喜欢上你云心的花园
音乐、长短句
我不想回来，黑夜太黑
我找不到火柴
高原的月亮
这最后一片净土长出的白云
缠绕住我
你是今晚的一枚月亮
我在最后一场秋风前
幻想成为你手中的转经筒
轻轻一摇，我随之转动
吸引众佛围拢而来
颂六字真言
为我们的灵魂引路
和小喇嘛一起磨铜镜，叩长头
用最古老的祭祀
祭祀死去的亲人和自己
落 叶
佛不会嘲笑我的贫穷
也不会赞美富人
它在天上看着
法相庄严
不斜视，也无表情
只专注于银杏叶，从树上下来
一片一片聚拢
小小的生灵
一群鸟儿抖动双翅
飞至我头顶时
我没有动，只仰起头
将目光安放在
被它们带动的风里
小小的身体，小小的翅膀
甚至听得见它们
小小的呢喃里
小小的神谕
从高原下来
从高原下来
看不到回家的路
双唇干裂
双腿上白色的盐巴散发着咸味
我坐在青藏线上
来来去去的人群，牛羊
都与我保持无法跨越的距离
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给我惊喜
一遍一遍想着熟悉的江南
我知道自己还身背着沉重的人间
回 声
容易失控
回声是一路被遣返的罪人
我对着平原喊是这样
对着山谷喊是这样
对着一条河流喊也是这样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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