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东：循声归乡
演员 徐丽东
音乐剧《摇滚浮士德》定妆照
一个音乐剧女演员想要站在舞台的最中间，并不是她贪恋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而是她担忧如果不这样，她会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她会偷懒。是因为害怕成为一个庸碌而散漫的人，她坚持到了今天。有的只是日积月累、滴水石穿的磨练、信念和付出……
采访、撰文：吕彦妮
音乐剧《摇滚浮士德》北京站演出开启前5个小时，女主角徐丽东踏上了天桥艺术中心的舞台。她穿着自己的便服，紧身的牛仔裤和短袖衫，球鞋，一头卷曲的长发披在背上，腰间围着可以别住麦克风和接收器的松紧腰带。她走在台上的步踏伶俐，放松，偶有轻盈蹦跳。
试完麦克风，确认音响状态完好之后，徐丽东微微躬身向音响老师表示感谢。
所有的设备都调好了，合成彩排就要开始了。虽然没有完全着上戏服，但演员们的状态并为受此影响，倾情无碍。
此刻，剧场内痛彻心扉的故事正在上演，剧院大厅内已经有两整排的花篮庆贺首演开启在即了，其中有许多是观众和朋友专门送给徐丽东的。
七个小时有余之后，首演完美落幕，徐丽东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站在正中央接受满场千余位观众的欢呼。隔天下午，她又完成了一场演出。晚上的场次是另外一位演员出演，我们因此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慢慢聊天。
音乐剧《摇滚浮士德》演出后台照
她约我在剧场后台的化妆间里见面。我们坐在沙发上，2米外的电视里实时传来舞台上的演出转播图像。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戏还在上演，但女主角就坐在我身边。
以下，是徐丽东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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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演完下午场的晚上，我大多数时间都会跟朋友聚会。当然也需要休息，但见朋友、吃东西，放松一下，也很开心。
我演的音乐剧角色，好像大多都有一些悲剧色彩，结局都有点让人难过，但我平时是个开朗的人。演出结束，我在化妆间里把妆卸掉，出去就好了。必须要这样，那些不好的情绪就放在这儿，走出去，就和他们说「拜拜」。演完就完了。
即使第二天还要重来一遍。
《摇滚浮士德》最让我感到沉重的一场戏，是中场休息前的那首《罪恶之种》。那个时候，有一个邪恶的种子已经在「我」身体里酝酿了，疯狂和痛苦都缠在一起。我躺在一个金属高盒子上，下面有人给我递过来红色的灯球。那里除了演唱，我还要发出痛苦的声音。
但和以往一样，我演过就过了，不会一直沉浸在那个压抑里。
音乐剧《摇滚浮士德》定妆照
我演过很多非常悲惨的角色，《西贡小姐》里的Kim，她最后自杀了。《猫》里的格里泽贝拉其实她也死了，之后再重生。《变身怪医》里的Lucy也是非常悲惨，她刚拿到了机会，可以有个更好的生活，她就被杀了。还有《吉屋出租》的Mimi，她是吸毒的，死了——但是在我们的版本里面她复活了。
我也想过，为什么我一直会选择演这些角色，因为这些角色和我的现实生活距离很远，所以我在台上可以演一个跟我完全不一样的人物，这样有意思。
每一次要去塑造这样的人物的时候，我会去想我们哪里有共同的地方，然后我会重新塑造，不会去copy别的角色用过的办法。
选择更多不同的角色，可以让我更了解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颜色，自己的选择，我会去理解她们，在她们的逻辑里去把她们做的事情想明白。
我常常会觉得心疼她们。
音乐剧《西贡小姐》剧照
音乐剧《变身怪医》剧照
我还记得演《变身怪医》的时候Lucy被杀了。我要躺在床上，慢慢被推到侧台。有几次我真的在流眼泪，观众看不到，我流眼泪因为觉得她太可怜了，马上就要有新的生活了，然后被杀了。
我看电影或者看戏的时候，会被角色的命运激发到流眼泪。但生活里，我很少为自己流泪。
悲惨的人可以被人们心疼，但是不需要人们可怜——这是我的观点。
而且每一次我饰演这样的角色，我都会找到她们可爱和强大的那一面。她们的遭遇很悲伤，但她们不是弱的。
就好像《西贡小姐》里的Kim，她性格刚强，是充满母爱的斗士。她憧憬着与克里斯再见的情景，但现实却是遇到了克里斯的妻子。这个家庭不愿将她和克里斯的孩子带去美国，于是为了让孩子被接纳进而获得更好的未来，Kim最终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我第一次看这个音乐剧的演出是11岁，从荷兰去伦敦看戏。那时候我就喜欢上音乐剧了，但我并不确定地知道自己未来会演上这个角色，就是希望自己有机会也可以站在那个舞台上。回来之后我开始参加校内的音乐剧演出，到现在从来没停过演出音乐剧。
徐丽东（二排左二）小时候的演出排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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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摇滚浮士德》里面的格雷琴之前，我没有演过这种失去了自己灵魂的人物。
她的强大在于她有信仰，还有她对丈夫的爱。爱可以治愈很多。她非常爱他，所以到死就跟他在一起，一直没有放弃他。
我也不觉得这里面的「魔鬼」是「坏」的。他就只是给了一个人诱惑，这个人要不要接受诱惑，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没有一上来就把别人给毁灭掉。
我会很多事情的态度确实跟我的经历有很大关系。
我出生在荷兰，那是一个每个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地方，任何的形态和选择都是更加容易被尊重和理解的，就是——just be yourself。只要你不去伤害别人，你就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音乐剧《摇滚浮士德》剧照
摄影：海淀阑尾
所以我很在意人和人之间的互相尊重。我也很不喜欢去比较什么东西。
很多人都说过，觉得我的经历很特别，一个中国温州女孩，出生在荷兰，又在英国和瑞典工作，在很多不同的国家演过戏，这几年比较多回到中国。确实这样的华人不多，我也不知道有另外一个人像我这样。你问我这种「独一无二」让我开心吗？确实开心，但这不是我追求的一样东西。
小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会有一些困惑。我是哪里人？
我的母语严格来说是荷兰语，小时候家里人还会教我温州话。我开始有意识之后觉得自己和身边的荷兰人一样，因为语言交流没有障碍嘛，但一看镜子，咦，我长得跟他们不一样，而且他们看我也是不同的，你明明就是中国人。
我自己有一段时间有点搞不明白，我属于那种文化下的人。
我小时候第一次和家人回温州，很亲切，因为语言交流也没有障碍，家人对我也很亲。但再回到荷兰，也不觉得那就是异乡。
所以我到底是哪里人呢？
找这个平衡花费了一段时间，毕竟人都需要归属感。
徐丽东的巡演生活
直到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开了一场自己的音乐会，我唱了《月光爱人》，也唱了荷兰歌和英文歌，有音乐剧歌曲，也有流行的歌。
那个时候我就渐渐明确了寻找自我的答案：我就是在「这里」。
其实就是，我放弃「这个」或者「那个」了，我不要刻意找一个答案了，因为我可以是所有地方的人。这些都是我。
而且我还有一个可以永远不变的「故乡」，就是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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