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东《追忆——二百四十九、成长 · 写信》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五编
插队三年——穿行于城乡，我的心路历程
第十部、便秘
二百四十九、成长 · 写信
多少年以后回忆我那时便秘糗事，不由地对比眼下。当我们的独生女儿打从娘胎出来，在我们呵护下，从小到大手里捧着，头上顶着，衣食住行倍加关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直到顺利完成中国初等教育考上本科离开父母离开太原去杭州从大一上到眼下硕研毕业参加工作，这些年来，我们三天两头儿给女儿通电话，无论是我还是妻子无论说什么事情总要顺带关切：
“拉巴巴了吗？”
自然，女儿在电话里则回答“拉过啦”，或者“两天没拉”，一听女儿有“便秘”之嫌，于是我或者妻子都要焦急地、一万次重复吩咐，“去立马买香蕉吃、买猕猴桃吃、买红薯吃！”或者“快去，生喝一大口蜂蜜……”——要知道，眼下女儿已经都27-28岁了！
——我默默坐在电脑前打字……再追朔对比、兵荒马乱的抗日年代，离家远走高飞追随廖汉生部出生入死17岁的我父亲，必定和我一样也遇到过类似问题吧？可那时可怜的父亲又有谁管他呢！
——那天半夜解决了问题，我再钻被窝儿很快睡熟。
再睁眼天光大亮，我竟然比平常足足迟迟睡醒了近两小时！
怎么了？
“北格进行曲”（专指每早必播放的那首不知名管弦乐曲和《金瓶似地小山》等）怎么没有播放？
就连“挥舞棍棒”“催命”、一心一意为集体的马永福书记、 26 56329 26 14986 0 0 1346 0 0:00:41 0:00:11 0:00:30 3210 26 56329 26 14986 0 0 1290 0 0:00:43 0:00:11 0:00:32 3333中海书记也没有来“骚扰”？
这时候相比天光，屋顶顺大梁垂下来的长明灯，也已经黯然失色，仅仅可以清晰地看到灯泡内灯丝如豆的微光。
大白天的，这时满屋子知青个个长发、蓬头垢面，棉被头在下巴颏下面收紧，瞌眼安睡，鼾声依旧此起彼伏……
我浑身无比清爽，又没有赖床习惯，睡不住，立马光膀子坐起身。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一天是北格大队全体社员总动员大搞“园田化”的日子。
前一天，高音喇叭已经通知到了，今天早晨所有八个生产队都不出早工，从从容容吃早饭，然后去村西三公里处，废除废逐一条田间大车道，新开挖成一条主干渠——我后来了解到，那条挖好的主干渠，从完成之日起就从来没有产生过效益，可谓劳民伤财！
尽管当时就有不少社员（仅限于正牌贫下中农）发牢骚（破口大骂），但还是抵挡不住大队党支部的“集体决策”。
许许多多年来仗着集权体制财力集中，那种浮夸风、求政绩、糟蹋民脂民膏就绵绵不绝，甚至今日愈演愈烈，依旧在“造孽”啊！
那一天清空宿便，我一早晨感觉肚子扁扁的，很快就咕噜咕噜饥饿难耐直不起腰了！
毛毛雨早已经停止，硬棒棒黄土地面潮潮的。
我起了床出屋门呼吸着北格“广阔天地”格外纯净彻骨的新鲜空气，又莫名地兴奋，以一种单腿跳一步，向前蹿一步的行进方式，两腿交替跳蹿着……来到灶房，立刻无比欣喜，但见身躯笨拙的雷师傅，正用他那胖胖的、肤色细细白白的手，紧握菜刀叮叮当当切土豆丝……一问，说是给午饭做准备：
一、主食，每人五个白面大馒头；
二、副食，每人分发足足一扁铝饭盒土豆丝；中午地头吃、地头休息，下午日落收工，一连四天都这样！
“啊！”我一听，不禁目瞪口呆。
早饭照旧是玉米面煮疙瘩，没有菜。
随后将分派炒好的土豆丝和白面大馒头。
我是排队第一个打早饭的，捏一撮咸盐撒到玉米面煮疙瘩碗里，端回知青宿舍吃。
在平常一日三餐打饭我有小技巧，并不急着抢先打饭。
比如早饭，打玉米面煮疙瘩先到的盛在碗里的总是清汤寡水，说是吃三两煮疙瘩，雷师傅就只给三乘以三等于九个，多一个都不给。
中午饭，早早去排队，打饭分量也不够。
晚饭和合饭，同样早早去打碗里面条也没有几根，南瓜豆角也寥寥无几。
但是，变为迟一些来打饭，或者最后去打饭，情况就大不一样。
由于已经是剩下当天的锅底子，若最后剩下饭会全部清理到猪圈……
所以，有人来打饭，雷师傅都足足的给分量。煮疙瘩汤也变得粘稠粘稠一碗抵三碗，花三两饭票，得到的煮疙瘩就是五两三五一十五个的规模。
中午饭，迟一些或者最后去打，要半斤刀削面，你可以打回一斤来。
晚饭和合饭，也一样，面条南瓜豆角稠稠冒尖一大碗，甚至雷师傅连连吩咐，“撂下二两饭票，去去……自己拿勺子盛，管饱吃！”
但显然这一天，我没有“讲究”这些，第一个去打饭，清汤寡水端回宿舍，心里立刻犯嘀咕：
“看来以后打饭，还得固守我的一贯‘策略’。”
吃过饭洗过碗筷子锁进扣箱取出画夹铅笔钢笔（顺便灌满蓝墨水）塞进黑棉袄大口袋，我又取出两封“来信”和一本信纸。
剩下时间干什么？
这时屋里照旧一片鼾声——在睡眠中，显然可以抗饥饿。
我坐在炕头，歪着身子依托扣箱，胳膊支着扣箱半握拳支着面颊，首先感受了一会儿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发了一会儿呆。
“亲爱的二哥（我舅舅家孩子贺军，那时24岁）您好！”最终我脑子里跳出这样一句。接下来，我又重新展开二哥的来信，重读一遍：
“东东，希望你在不管哪项工作中都要注意重视身体的锻炼，理论的加强。
“要和同志们搞好团结，并处理好两个关系：第一是和上级领导的关系，第二个是和群众的关系。两个关系都不能搞坏。任意去侧重哪一个关系，也是不对的。
“要深刻地去理解党的基本路线，用一个‘相当长’和‘四个存在’来处理好在‘阶级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要积极地，主动靠近党组织，阶段性地写‘思想汇报’，以引起领导的注意和求得领导帮助。
“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要有‘请示’有‘汇报’，不管困难有多大，一定要有圆满完成任务的决心，以经得起领导对自己的考验和信任……”
二哥这封来信，后来我把要点、全部摘抄到笔记本里，成为我的“座右铭”！
然后，我完成以下回信：
“二哥，自从您参军到了东海舰队，我一直很想念您！
“收到您的来信，并且看到威风凛凛的二哥，我真是羡慕！
“您站在炮舰上，穿海军军装，戴有两根飘带的海军帽，肩负着保卫祖国的重托，中国人民无限感激您！
“更使我激动的是，二哥参军仅仅八个月就加入了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我一定要向您学习，在农村好好锻炼。
“我九月九日插队，和其他知青吃住在一起，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通过劳动，我深深热爱着这里。我决心好好干，扎根一辈子也不灰心。因为，我是在党的阳光下成长起来的。我愿做革命事业的螺丝钉，党把我拧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
“我现在已经离开父母离开家，在生活道路上迈开第一步。这一步我迈得非常小心。您在信中对我的谆谆告诫，我一定牢记。我深知生活道路不平坦，希望二哥多指导、帮助我进步。
“劳动时间很紧，但紧张且愉快。看看我的作息时间：六点一刻起床、出工，八点收工。八点半吃饭，九点一刻出工。十二点一刻收工，一点吃午饭，一点半至两点半午休。两点半出工，六点半收工，七点半吃晚饭。八点到十点或者再出晚工，或者在宿舍伏在炕头看书写字画画，一般十点半到十一点睡觉……”
（借图——这是李先堂在写信）
接下来我展开第二封来信。
这是高中同学石润生寄给我的。
在班上，石润生并不是我最要好的同学，竟然也来信问候，叫我无比惊讶和感激。
石润生在班上是一个粗人，做班干部是体育劳动委员，在市一级区一级的运动会上，他体育投掷项目铅球、铁饼、手榴弹都保持着区市省运动会记录，在班上，遇到劳动冲在前，实干巧干不怕脏不怕累十分突出。
不过，石润生在班上外号叫“黄世仁”，那是因为在校宣传队排演大型舞剧《白毛女》扮演“黄世仁”，又完全是非常艺术范儿，可不是粗人干得了的事情！
他来信表达对我插队的关切，叫我一下子明白，你必须善待和尊重生活中所有的无论亲密的或者普通的同学（到了社会上也一样，你必须善待和尊重所有有缘接触的人），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在某一个角落，有一双眼睛正在关注、关心着你——这一点，你必须格外小心，决不伤害生活中任何一个人！
读过石润生的来信，又回味一番如前二哥信中对我的教诲，我决定也认认真真给石润生写一封回信。
但突然，身边响起一阵剧烈咳嗽，朱志勇把室友们都吵醒了！
“口渴得不行！”李先堂也醒来，在他高层龙床卧榻床上嚷嚷。
由于李先堂的提醒，我马上也感觉自己嗓子干得冒烟，忙撂下笔，起身去了灶房，先就着灶房南侧茶炉还未烧的冷水管水龙头，也不管冰冷的水激牙，喝饱水，一边聆听着雷师傅切土豆丝的叮叮当当声，一手一个铝饭盒，打回宿舍满满当当两饭盒凉水。
我一进屋，见大家已经在陆陆续续穿衣服下地；立刻争争抢抢一气喝光了我打回来的水！
随后，在屋内乱糟糟的杂沓脚步声、仰起脖子乌鲁鲁刷牙漱口声，还有砖头打磨铁锹的刺耳刺啦刺啦声中，我紧握钢笔一字一句完成了给石润生的回信：
“润生你好，接到来信没有及时回信，我的理由是忙抽不出时间但其实还是手懒。请原谅！
“短短一个月我深深爱着农村，信心百倍。我心像一团火，求知火焰愈烧愈旺。我愿它永不熄灭。前进道路曲折，让我们迎困难，经考验，所向无敌，在三大革命的熔炉中锻炼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
接下来，我心血来潮文思泉涌，继续奋笔疾书，分别又给母亲、父亲、兄弟姊妹各完成一封信：
①、“亲爱妈妈，我现已走上独立生活道路。回想您十分辛劳教导我努力使我成人的日子，无比幸福。显然，那种天天跟您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会越来越少。
“妈妈，您总是扎挣着显出精力充沛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为了我们，您已经把身体都累坏了。在家时多少个早晨当全家都还在酣睡，您已经起床做好饭。我们衣服脏了，您从来绝不耽搁尽快洗干净，年年如此。在您身上，我深深体会到伟大的母爱。
“妈妈，您无比刚毅，是一个真正的人！您可要注意身体！
②、“亲爱的爸爸，我对我的前途充满信心。您协助我选定人生道路，我无比感激。
“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您的教导，是一个善良正直人的教导。您没有把我往世俗小圈子上引，而始终教导我继承革命遗志。我明白，您的衣食父母就是共产党，所以，我为您的忠诚也对伟大光荣正确的党充满感激。我愿意接受眼下的人生安排，放下书本，拿起锄头，甘当农民。
“您对革命工作忠心耿耿，实心实意，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要保重！
“亲爱爸爸，眼下做儿的，忽然心情沉重，有话说不出……”
③、“亲爱的弟弟妹妹，哥哥和你们一起生活，机会越来越少。哥哥眼下在农村，对你们有千言万语。想起和你们在一起哥哥有不对的地方，真是后悔不已。
“哥哥提醒你们，孩提时代十分短暂。哥哥的孩提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你们除了必要的读书学习，要抓紧时间痛痛快快玩耍啊！哥哥认为，尽管眼下读书毫无用处，但从长远看不会无用。
“当然你们也要热爱劳动，好好强健身体！在农村，那些小孩儿可都身体棒得很！
“你们在家，要帮妈妈多做家务活儿，之间必须团结友爱不准闹矛盾，牢记妈妈的话——兄弟姊妹在一起是生活不了几天的，要珍惜才对。
“弟弟妹妹，你们能听懂哥哥的话吗？”
……
高音喇叭终于例行猛然响起来，那“北格进行曲”响彻寰宇！
伴随刺耳的呱噪，我将全部写好的信，装信封写收信地址姓名、贴0.04元邮票、举在手上，出屋门，小跑步，横穿公路到斜对过、紧挨公社北墙幽暗小巷内的邮局，塞进信筒，顺便，又在附近卖烟酒小窗口买一盒白皮烟，再匆匆横穿公路，猛得差一点儿跟“探亲”回来的一电厂领队乔大姐撞个满怀，隔着衣服我触碰到她的硕大乳房，软绵绵的——彼此相视而笑……
再回到宿舍，立刻，我汇入了所有男女知青、争先恐后奔向灶房的“洪流”中，挤在了小窗口前……
在领取到属于自己的一份午餐后，我恨不得立刻吃下肚。
然后，我和同室的知青一个个都扛起铁锹，鱼贯出宿舍门，连门都懒得锁，就汇入到了奔向田野的“园田化”大军中……
在那“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激情燃烧岁月”里，一句奔向金光灿烂的共产主义，真是叫那时“闭关锁国”“闭目塞听”“盲人摸象”“坐井之蛙”“禁言禁听”“夜郎自大”的七亿中国人民热血喷张啊！
在那时，贫下中农心目中最具体的共产主义愿景，那通向共产主义的金光大道就是——
园田化；
机耕道；
队办企业；
集体的手扶拖拉机！
于是，红旗、彩旗迎着凛冽的西北风飘扬，田间林荫道上，东方红牌拖拉机马达声、三驾马车车把式的吆喝声、没有前后刮泥板的自行车铃铛声、社员知青彼此开玩笑说下流话声、树颠乌鸦喜鹊呱呱叫声、闪烁寒光的锋利挖渠的平锹（区别于圆锹、海锹，专用于深翻土地铲切实硬的泥土）的磕碰声“交响”在一起，完成了那浩大的一场轰轰烈烈，凝聚成一场那个苦乐酸甜年代的“嘉年华”！（待续）
若您希望完整审读《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敬请点开以下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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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事——各出版社以及其它纸媒出版机构： 本《追忆》自从2015年六月在“红袖添香”“小说论坛”专栏写作，现写现发到2016年五一劳动节前，陆续收到各出版社有关纸媒出版事宜（总有八家），由于《追忆》还没有杀青，并且还没有进行通篇修改校订，所以均未通联。从2016年六月开始自媒体连载（属重要修改过程），一晃这就到了2017年六月，尽管“追忆青涩”连载还有近100章才到全篇完，但私下已经完成《追忆》全部修改校订。现特刊登启事：若有合作出版意向，可加我13593153292私信联系洽谈！夏安 即颂！ 高建东 2017年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