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版：小引诗十七首 || 阳光照着永安寺
小 引
诗十七首
山坡上面
正午的阳光太刺眼
杨树、杉树、落叶松
在喧嚣的人世间
看上去都一样
不再轻易激动了
这苦闷的夏天
庭院中的浆果
本该生长在山坡
而我偏爱的黄昏迟迟没有到来
再见吧，玛莎
贝加尔湖并不存在
火车头上面，是颤抖而简朴的星空
西北偏北
西北偏北 羊马很黑
你饮酒落泪 西北偏北 把兰州喝醉
把兰州喝醉 你居无定所
姓马的母亲在喊你 我的回回 我的心肺
什么麦加什么姐妹
什么让你难以入睡
河水的羊 灯火的嘴 夜里唱过古兰经 做过忏悔
谁的孤独像一把刀 杀了黄河的水
杀了黄河的水 你五体投地 这孤独是谁
从南宁到平南的路上看见桉树林
雨水是没有故乡的
他们愿意
落在任何一个地方
而桉树则不一样
雨水落在桉树的身上
桉树也没办法
桉树一动不动
桉树让雨水落在自己身上
阳光照着永安寺
我尊重所有微妙的事物
比如黄昏时
从永安寺左边落下的阳光。
阳光来以前
永安寺是黑暗的
阳光落下来了
永安寺也没有变亮。
我和一个朋友站在门口
说起将来
看阳光慢慢落下
仿佛一件熟悉的事情
正在发生。
永安寺的墙壁上有很多人
和我们一样
靠墙站着。
那些人中应该有我认识的朋友
他们很沉默
他们也可能说过
我们刚刚说过的话。
往 昔
冬天我来过这里，秋天我再次到来。
仿佛一年之中季节颠倒，
一个看过落雪的人，重新目睹了落叶。
斡难河的流向会不会因此变化，
但也许只是错觉，
晨光中袅袅炊烟安慰着大地，
而大地沉默，安慰着我。
想起一件往事
想起一件事
却不能说
就算你说了
也没什么用
春归的燕子
在凉台外飞
偶尔
停在竹竿上
看看周围
就这样了
一生有许多事啊
有的已经发生
有的还没发生
这有什么关系
人人都这样
仿佛一棵树
挨着另一棵树
并排站着
却不说话
白鹭与水杉与你
午后的阳光中
不要东张西望
也不要想太远的事
白鹭在头顶
白鹭住在水杉树顶
白鹭又轻又软又不安
水杉树轻轻摇晃
仿佛一个走了很远的人
突然回头跟你招手
看上去
我们都很快乐
难分难舍
白鹭离开树梢的那一刻
多么安静
多么安静的悲剧
水杉树一直在晃动
该如何描述
树叶在树上的样子
该如何准确的指认此刻
不同于昨天
白鹭可以飞
但我不会
我也从未抵达过
悲欣交集
就像一棵水杉树
从来没有抵达过
虚无
我无数次仰望它
天空明亮
深如大海
我先是在仰望中肯定了一切
随后又在低头时否定了自己
我的大海就是头顶的天空
许多不存在的事情
构成了现实
比如，一粒松果滚落
万籁俱静
这悲剧性的结尾
并非为了提醒人世
也不是为了说明
星空辽阔
活着和死去之间
尚存余地
坐在神庙门口的台阶上
和一个少女聊天
我在说汉语
而她，不停说着另一种语言
乌云之下
乌云之下
觉悟的人不需要赞美
他的荣耀属于落叶
属于低垂的阳光
就这样生活吧！
就这样！
万物日渐疏松，还短暂
不如窗台上那盆豌豆花
路过的人都喜欢
路过的人都想抬头看一看
另一个
那些让我怀念的事物
正在消失
比如一座小山旁边的
两栋白房子
没有炊烟
也没有意料之外的狗吠
那些让我怀念的事物
已经消失了
就像一个广西
在地图上
而另一个广西正在雨滴中
在室韦
黑暗中缓缓流动的不仅仅是河水
我们坐在屋顶
静谧中传来的不仅仅是星光
我们面面相觑
也不再徒劳的相互指认
这难言的夜晚并不需要光明
也不需要圆满
像落叶一样茂盛
像大草原一样无声无息
乌尔河边的草垛子
为了活着我们割下荒草
我们唱歌，舞蹈
在铁轨旁欢呼
我几乎以为这就是生活
但事实恰好与之相反
夕阳让我确定了方向
一个草垛子
只能养活乌尔河边的一头牛
曾冰家的梨花树
山上有一棵梨花树，山下也有一棵
我分不清，哪一棵是你种的
梨花开放的时候
桃花也在开放
去年是这样，想必明年也是这样
你一个人坐在门前抽烟
风顺着树叶往上吹
风吹到的地方是多么幸福啊
伤离别
昨天下午
在山坡上遇见一条狗
毛发凌乱
眼神忧伤
像一个失散许久的朋友
静静地
蹲在山顶
我路过它
并且喊出他的名字
又能怎样
它的国家动荡不安
雨不停在下
雨又没有故乡
在山顶
喝酒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欢喜也是
清晨的浓雾中
深藏苦涩
翠绿的树叶在风中摇摆
腐烂多么耐心
一切都会降临
午后的阳光下我想与你谈一谈死亡
我听见的鸟鸣不同于你听见的鸟鸣
我看见的月亮也不是你的月亮
亲爱的
为了防止出错
我特意把打火机攥在手中
一个人在黑暗中上楼梯
我的脚抬得很高
每一次都轻轻落下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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