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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一切都放着，让戚薇来
演员 戚薇
当一个女明星决定去做直播，她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
采访、撰文：吕彦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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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宝宝说这个卖的东西是假的是吗？是这样的，『戚哥』做艺人这么多年，如果坐在这里直播带货，给大家卖假货，我真的是脑子有病呢。要不就是我有病，要不就是你有病。」
「黑粉到我这来说是吧，那对不起，我拎你你不要怪我。这是我家，带节奏之后的后果你自己要承担。这个宝宝也是不带智商上评论的怎么回事啊？智商落在家里了是不是？」
「『演艺圈不好混么？我的女神过来带货了？』演艺圈也没有不好混，我还一直在混着啊，这是两件事情……干什么事不难，大家不辛苦么？……我只是做了演员、歌手这些不同的身份，包括主播……有谁好混啊？大家也都不是躺赢的命啊，那就请站起来跑好不好。」
这是过去近一年中，戚薇的直播间里发生的一些对话。
直播的频率大约一个月1至2次，通常在晚上7点半开始，动辄六个小时起步，售卖产品的时间点时而会变动，整个直播也会随之「拖堂」，皆因为这些她临时起意的对网友和粉丝的评论的回应。
被录屏截取下来二次发酵的时候，它们会被称为是「怼」，但在戚薇看来，这是一种「分享」、「交流」。
戚薇需要这样的「即兴」，她很「自嗨」，没人可以在这些时候「拦」住她。
被「冒犯」了，她就「冒犯」回去，「互相伤害着爱。」
但这些肆意的对话中不乏还有一种「解放」的深意。
有一天副主播在她前面上播，在推荐到一款女性内衣的时候特意说了一句，「接下来这个产品请男宝宝回避一下」，坐在隔壁化妆间的戚薇当时看到就觉得不妥，下来她第一时间跟同事说，这样的态度未来要规避。「我们的直播间和所有商品，没有性别上的界限。」
「男生为什么不可以了解一下卫生巾该怎么用？卫生巾当中的厚薄、日用夜用的区分……万一你要帮女朋友跑腿，稍微知道一点还是应该的吧，你最起码能分清楚卫生巾怎么用，对不对？」
她的副主播是个男孩，有一天卖到女生内衣，她随口说，麻烦你把内衣从人台上脱下来吧。对方不好意思回「不了不了」，戚薇说：「干什么？你不会解内衣还好意思叫男生吗？来，解！」
又有一次卖到卫生湿巾，评论里有男生「抬杠」，故意问「男的可以用吗？」，戚薇又来了精神头：「我说当然可以，没有问题，我来给你找，你自己说你明天不用你是什么？」
这是戚薇的本事，反应敏捷，真情真性，吊诡的是，你不会觉得她有半分失礼，或悍，最多是觉得呛口，辣，因为她讲理，而且从不半遮半掩。当一个人决定放下森严的自我戒备，敞开心怀与你谈话，这力量会像一道强光，劈开你的虚伪和矫饰。
「我会跟他们讲清楚的，我的直播间，大门敞开，大家谁来说话都是自由的，但是如果你没有太小心，触碰到我了，我把你拎出来说，这也是你要承担的风险。」
这个平素以「表演」为职业的女明星，之所以选择「直播」这样的渠道，就是为了放下那些无谓的遮遮掩掩，利落地在这几个小时的时候里，做她自己。
而令我好奇的是，她这种不需要掩饰的安全感和自信心，到底来自哪里？
「到处而来。」她快人快语，应下这道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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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是2021年仲夏的一个傍晚，她正在为第二天的直播做彩排和选品，衣服、妆面、发型，包括指甲和瞳孔的颜色都和正式直播时一模一样。
而在我们坐下来谈话之前，我的手里、嘴里和包里已经被塞进了包括椰汁、抹茶巧克力、网红鸭脖子在内的好几样东西。每一款同事推给她的备选售卖商品，她都一个一个试用，试穿，试吃……有些东西可以即刻做出判断，有一些则需要时间的考验，她就会告诉同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能不能上架，给我点时间。
丈夫李承铉曾经在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他们的家里这几个月来已经被各种东西堆满了，就连浴缸里都是商家送来的各种试用品。戚薇的兴趣之广、责任心之重，可见一斑。
直播是去年9月份开启的。动机来自于好奇。
戚薇自认是中国第一拨看直播的观众，她最早追游戏主播，然后观看类型辐射到吃播、才艺主播等各个领域。
你在看什么？
「很奇怪的，有些人的直播刚开始看很热闹很吸引人，但是你看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呆不住；而有另外一些人，你就能停留下来一直看，哪怕那个人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我就一直在研究，是什么东西支撑这个人坐在这里？他们又是怎么做到吸引住别人的，他们跟观众的亲近感的『点』在哪里。」
说到底，戚薇在意的是怎么在「直播」这个平台和方式下，最大化地展示一个人的「人格魅力」。
无疑，这是一个人人都在谈论「流量」，也在被其所牵系和影响着的时代。一个人就是一个IP，「你如果把自己盘活了，后续做的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因此而滚动起来。」
歌手、演员、明星……这些身份显然已经不足以让戚薇持衡地找到自我价值的延展了。
也许你会觉得她是在跟随某种必然的大势，她是怕被遗忘、被落下；踏踏实实地做好本职的表演工作不能满足她的虚荣心或者野心了……我就这样直喇喇地把我的理解和猜测摊在我们谈话的桌面上，她便也坦坦荡荡地接住了。
「我觉得我没有在『跟』。」
兢兢业业埋头一辈子只做好一件事的人和态度，她钦佩，「但是我不是这个性格。我想要过出人生的宽度，过得质量丰富一点。」
潮流很多，选择也很多，她也希望去做些更出挑更「高精尖」的事情，但毕竟积累和实力还有限，有些兴趣离自身能力过于「远」了，那就当成兴趣爱好，另外一些够得到的，就尽量去尝试——直播即是其中之一。
选择直播，当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它又能让我兴奋起来，表达自我，表达自由。」
3
又一档全景音乐竞演综艺《披荆斩棘的哥哥》的开播首日，正好赶上戚薇的直播，一大波粉丝涌进直播间，一边买买买不迭，一边不停地刷评论，内容一大半和李承铉有关。几个小时之前，他在「哥哥」的初舞台表演亮了一众人的眼，大家爱屋及乌地来跟戚薇喊话，惊呼她丈夫的唱跳实力多年未见依旧宝刀不老。
还有网友关心两个人什么时候要二胎，戚薇回：「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觉得他（李承铉）眼看要迎来事业第二春了，我就应该回家休息了啊！我就不！」那感觉就好像她在对一个亲密的老友撒娇。
我时常觉得戚薇的坦荡莫说在「艺人」范畴内了，就是放在更广义的为「人」的标准看来，她都「放得开」得过于自然洒脱。
「我做这么多年艺人，我在想我追求的跟人家不同的点是什么？我觉得就是，我是坦荡的。」
「你做任何行业，为人还是第一优先的，优于你所有的专业技能，你所有能力……人家跟你合作或者跟你交朋友，交的就是这个。」
当她的同事不无骄傲地告诉我一场直播下来的销售量会突破两千万的时候，戚薇却会避开数字跟我强调她如何播了六个小时不停歇的成就感，「春天的时候，有一场大概说到中段的时候我差不多没声音了，仍然说完了。很多人很同情我，说戚哥太不容易了。我说，这就不容易了吗？还可以吧。」
她每次亮相的时候，无一不是全妆，精致，唯美，一丝不苟的好看，但开口一说话，却总有着不需要别人哪怕多一点疼惜怜爱的姿态。
你就把一切都放着，让她来。
她也乐得如此。
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尽管找她问她，能给的，她绝不含糊。
「热爱分享」这件事，几乎是戚薇的天性。
「我什么都愿意分享。我用到好的东西就希望分享给我朋友，而且我是第一时间要跟他说这个东西真的好用……人家愿意来问我，我也觉得很开心。……而且我也很开心我的好朋友会跟我讲讲私事，这种分享一定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的。」
「我还有那种心态，比如一个特别好用的东西是因为我的分享火起来的，我就特别有成就感。他们也会说，这是戚哥分享给我的。」
「直播」对于戚薇自我的抒怀我固然可以理解，但依旧有另外的疑惑在我心头难以挥去，我必须问及的，是关于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在「不务正业」这件事。
因为着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听闻她开始新的创作了。
戚薇爽利地用打游戏的类比解答了我的疑惑。
她也是在早些年看别人的游戏直播时得到的启发。
「我看到人家真心可以拿『庄周』这种看起来非常『没用』的『肉』，打出一个巨强输出的『法师』。」
什么意思？
「就好比说我是个艺人，你没觉得艺人可以干直播这件事，他原本不干那个，不负责那个。但是因为有变通的能力，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突破一个『游戏』本来给他的设定局限，自己去设置自己的能力和位置。」
怎么能做突破局限呢？
「首先你得敢，另外技术必须要好，如果完全是个菜鸟，也不存在突破。」
一直到现在，戚薇打游戏，还坚持要用「墨子」去打「法师」，那本来不是这个游戏人物应该做的和能做的，但是她就是成功了。
「那你能说，他是在『不务正业』吗？」
INTERVIEW
吕彦妮：直播时候的那个戚薇是真的吗，不是你塑造出来的一个你吗？戚薇：直播我才真的可以做自己的，表演不可以，完全不行。直播没有办法塑造，因为它太多随机性了。也因为这个，直播这件事特别容易塌。你在直播的状态，你的言谈，你的举止，你对提问的回答，会非常直观地反映你是什么人。而且直播动辄几个小时，你要一直装，真的绷不住的。
吕彦妮：所以你能播那么久，就是因为「真」到放松了吗？戚薇：对的。我坐的住反而是因为放松。而且我一直跟他们说，我说我想要舒服的地方，你让我坐在沙发上播，躺在床上播都行。我觉得我嗨的点就在于我敢在直播的时候这么干，这么说。卖货只是一个方式吧，我觉得我想做的是通过直播这种方式跟大家聊聊天，我希望你通过直播看到我这个人，至于我们今天卖的好不好，只是加分项。直播对我的意义不完全只是卖得好这么简单。
吕彦妮：我一直以为，直播卖货就是一个大型的消费行为。我疑惑大家通过「买」这个行为到底可以得到什么。现在的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在消费和被消费的关系之外，创造一些其他的关系。戚薇：其实我做直播这件事情就是想要在这个方向去突破和尝试一下。我在开直播之前就反复跟经纪人和工作团队探讨，直播本身除了带货、卖货这件事情之外你到底要输出什么？所以卖得好不好，不是我衡量自己对于这件事情做的好与不好的成功标准。我就希望可以在卖货之外有一些有内容和意义的东西出来。聊天本身就是其中一个意义吧。
吕彦妮：我之前听到一个说法，说「聊天的本质是联想」。戚薇：我很同意啊！而且我觉得我联想的太「吓人」的，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一个人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在于他的联想能力能有多强，那个聊天的质量就能有多高，我觉得是这样的。
吕彦妮：「怼」人固然很真性情很直率，但还是需要有一个边界的，你怎么对待这个问题？戚薇：我的原则是，你可以不喜欢我，我也可以不喜欢你，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如果你说了一个并没有经过太多考虑的话，我也会告诉你，我对于你这个事情是有反弹的，这是真实的人的反弹，可能换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所以不因为我是艺人，我就要屏蔽一些不好听的话。很多时候我觉得我没有在和观众争辩什么，我抱的心态是很平等的交流。我也一直觉得大家对我的包容度很大，对我不苛刻，这一点我很感激的。我经常在各种采访说了相当对的「虎狼之词」，大家真的对我太包容了，也没把我咋地，还挺喜闻乐见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
吕彦妮：你经常不回避人性中某种不堪的东西。
戚薇：人性就是一定会有不堪的，谁都有，没有谁比谁多高尚。我的观点是，你愿意主动跟别人分享你的不堪，人家可能更愿意放你一马。
吕彦妮：你会希望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在哪里？戚薇：我初中的时候很喜欢看刘墉的书：比如《创造双赢的沟通》、《我不是教你诈》这些，他的很多理念在细枝末节处点亮过我。所以我就希望自己也可以因为一些行为，真心点亮别人。我愿意把我的见解分享给你，有可能你跟我有一个截然不同的想法，但因为这个截然不同，你点亮了自己。这是我能想到一个人存在的最大意义了。
吕彦妮：你不担心直播中过多的自我暴露，会影响你未来塑造角色吗？戚薇：我就觉得现在艺人跟十几、二十年前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羽毛」是可以被保护住的，但是现在是保护不住的。这个时代，要完全隐秘地做到自我保护，守住神秘感，除非你隐居，但是这样，可能会被这个市场淘汰掉。
吕彦妮：你现在最大的不安来自哪？戚薇：我觉得我最大最大的不安就来源于我知道未来注定会发生的很多事情，我不希望它到来。比如我自己很清楚家人的离开对我的打击会是巨大的，总归会来的，我没有办法完全理性去面对这个事情，还是会有很多这种情绪、情感牵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多人都以为我很理性，很清醒，把自己包装得很好，其实谁内心没有一个随时可能会破碎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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