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给白敬亭多一些时间

吕彦妮 2022-12-17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DAZED OFFICIAL Author Dazed

演员白敬亭

本文原刊于《Dazed》杂志2021年5月刊

摄影：刘颂

监制：SHEN

编辑&形象：ALVIN

采访&撰文：吕彦妮

妆发：SEON（善）Beauty Studio

艺人统筹：Ari

制片：火火

美术：兜

造型助理：Olivia Luo & 马敏倩 & Coka Lee

设计：YUI

2021年春天两部电视剧作品同时间播出的现状，并没有在根本上动摇演员白敬亭的心境。

他在《荣耀乒乓》和《你是我的城池营垒》里分别饰演一名职业乒乓球运动员和一名特警队长。

对这两个特殊职业的塑造，让观众领略到了他表演上的多能，也给他增添了更多在演员这个职业上笔直走下去的信念。

那就再给白敬亭多一些时间

采访、撰文：吕彦妮

何事好开心

「开心肯定是开心的，但更多的可能是忙碌，毕竟已经出道这么多年了，该见过的世面也都见过，（心情）没有那么大的起伏。剧在播的同时，我们也一直有行程计划，还要一直看看手头的物料……马上另一个戏也要播了，按部就班做事情吧。」白敬亭语调沉稳，他不提着气讲话。

2021年3月，他早前拍摄的两部电视剧同时开播，过去几年来因为好几档真人秀和综艺节目对他有着不少了解和喜爱的观众，这下又在「演员」这个职业范畴内，对白敬亭有了新的认识。他好长一段时间以来内心感受到的「无奈」也多少能扫除一些了。

《荣耀乒乓》和《你是我的城池营垒》都是在一两年前演绎拍摄的，等待了许久才开播，中间白敬亭不是没有着急过。他急的不是因为没有作品被看到而被观众遗忘，他是想快一点通过作品与观众的相见，转过头来复盘审视自己：「我就是想看一看我那个时候的表演是什么样子，哪里有问题，可以及时改进，但是如果它一直不播的话，我就一直处于当时那个状态，就会看不到自己可以进步的空间在哪里。」

电视剧《荣耀乒乓》剧照

他理性解析表演与观看之间的关系：「演员其实比较被动，我的表演通过剪辑再通过导演一层一层的创作，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时可能就跟我原来的表演有一定区别。而且我理解的表演可能不一定是观众习惯的表演，我也希望能看到作品播出观众的反馈之后，直观地看到我的表演，我好做出一个调整。」

这是白敬亭需要的一种自我辨别的方式，戏一压就是挺长时间，「这其实不太好，我就会一直不知道我的表演到底哪里有问题。

这两个角色算是前后脚创作的，先是乒乓球运动员，然后是特警队员，也算是顺畅，「因为在打乒乓球的时候正好把身体练好了，到后面特警的戏的时候，身材上已经不用做特别大的努力和改变了。」两个角色对他而言的意义又多少有些不同。饰演运动员，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圆梦」——白敬亭小时候练过体育，后来做了演员，他心里一直有个扮演运动员的情结，「我自己的人生没办法再去做一个职业运动员了，但我的角色达到了。」

电视剧《荣耀乒乓》剧照

饰演特警，则事关他职业形象和方向上的转变、拓展。白敬亭很开心，「大家接受了我去塑造一个之前没有人觉得我能塑造的这样一类形象。」

因为出道即饰演青春题材的作品，又因为这一张「少年感」面孔的限制，很长一段时间里，白敬亭都难以摆脱某种类型化的约束。「在《你是我的城池营垒》之前没有任何一个戏让我去挑战和塑造一个军人、警察这种有气势的角色……很多人心里都没底，包括我的工作人员，担心观众会跳戏或觉得我塑造得不够完美。」但他心里知道自己的性格底色，那个特警精英身上的持重、坚韧和硬气，白敬亭本人也有。

一番梳理之下，白敬亭的心路渐渐清晰了。在作品里蛰伏了长时间之后，角色们一个一个与观众相见，表面可见的热闹固然值得欣喜，但真正令演员本人感到从心而发的愉悦的事情则是，他终于以作品和角色证明了自己人格和性情的多元。跳脱出形象带给人们的固化印象，才是他推开一扇又一扇表演的可能性的大门的首要条件。

电视剧《你是我的城池营垒》

「我了解我自己，我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很多方面，常常其实我在看剧本、看小说的时候，各个角色我觉得我都能演，只不过是把我性格的这方面放大到多少而已。但这个也需要观众的接受过程，也需要我自己对这个角色建立信念感。」

白敬亭的理性铺盖在他周身，你会很愿意相信他，你知道他会做到的，只要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30岁之前的重心

近两年里，他正在有意为之地减少在一些综艺真人秀节目中的露出。

「作为一个演员，我不太希望自己某一面的特质被固化，这样未来观众看我演戏的时候会跳戏，也会更容易诟病我的表演，他们会说：哎这个人怎么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但事实上，他们在综艺节目里看到的只是我的一个单一面而已。」

过去一段时间里，综艺确实为这个年轻人带来了数据不俗的流量和关注度，也让他的商业价值得到了一些提高——白敬亭不避讳谈论这些实际的话题，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些以其真人真身现于荧屏之上的工作，对他的演员职业产生了切肤的影响。

他最担心大家在看到一些比较伤感或者严肃的重场戏时，会在弹幕上打出这样的话：「我觉得他马上就要笑出来了。」——这都是他在综艺中会有的搞笑反应，为的不过是调节气氛活跃节目，「但这些观众对我的既有看法，对我的演艺生涯会有很大的打击。」

几年来在综艺节目中再怎么玩玩闹闹，白敬亭脑子里一直拎着一根神经，「我必须时时刻刻清楚，哪个是我真实的一面，哪个是我在演的。」

综艺节目《明星大侦探》（第六季）剧照

他知道，工作性质的不同要求他要在不同的场域里拿出不同的东西来，「大家看综艺还是想感受到一些快乐、更放松的状态，那就需要把自己放松、轻松的一面展现给大家」，但塑造角色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没有一个演员希望把自己描述成一个特别单薄、固化的形象。」

当一个演员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角色取得了一定的国度认知度，继而再参加综艺节目，也不会损耗太多他们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但白敬亭的路径相较于他人要更曲折，「我之前并没有一个大众广为熟知的角色打底。」

我不解他何以这样绝对的自评，那些出道之初的青春题材作品，难道不能算是深入人心吗？白敬亭轻轻摇摇头，那恰恰是现在的他想要摆脱的东西。

电视剧《匆匆那年》剧照

「我并不是说想特意摆脱（过去那些角色），是我的年纪到了不得不摆脱，因为我快30岁了，你还让我在学校里活蹦乱跳，这种戏其实是很难的。」

「并不是我刻意要摆脱……」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而是我想给观众传递的信号，包括给很多制片方传递的信号，就是我演不了了。谢谢您对我的认可，但是这类型我演不了了。」

他的样子其实回到校园里，大家还是会相信他有「青葱」的状态的，是他自己的心态变了。「我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那么长一个周期一直让我演一个学生，我细微的心理变化是很微妙的，都会写在脸上。」他模拟了一个自己坐在一众20岁出头的弟弟妹妹中间的状况，「我只会觉得格格不入很不舒适，那种信念让我很难建立……如果说有特别需要、特别好的剧本我也愿意接，但是现在没有。」

30岁之前，白敬亭想要做的事情是不断的尝试，「这个类型的角色我也试试，那个类型的角色我也是试试，这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在这个阶段把不同性格、不同职业的人都大概了解一番，将来多多少少再遇到时，我就不需要再重新建立信念了。」

老之激情不灭

在即将到来的2021年夏天，白敬亭将又有一部新作品和观众见面，在这出名叫《八零九零》的电视剧里，他会挑梁与一众前辈老演员一道合作，将一个现实的「老龄化社会」的故事呈于大家面前。

白敬亭从小是和爸爸妈妈长大的，切身经历里缺少了和隔代长辈一起相处的经验，所以他坦陈，自己「对老人的生活并不是那么了解。」

为了《八零九零》，他和主创团队专程拜访了多家养老院，观察了解当下老年人真实的养老状态。「到了养老院，转换了一个思维之后，我觉得那个环境对于现在的老人们来讲有时候是挺好的事情。」其中最让他感到有意义的细节是，好的养老院可以让生活在其中的老人有更好的存在感和价值实现的途径。

「同龄人在一起，他们会继续上课、继续学习，继续了解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去学习用手机，……他们没有脱离这个社会，会有更多的交流。」

在《八零九零》里，白敬亭饰演一个保健品销售员。为了体会角色，他理所当然地也深入了解了这个职业的从业者对老年人而言的意味。

「经过真正实际的调查，让我的想法非常颠覆，为什么老人要去跟这些销售打交道？其实他们有很多人是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真的有用的，但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些推销员对他的关怀。有很多子女可能一年也不会回去一趟，或者跟父母的交流是非常少的，所以他们愿意去购买这些药品，就是为了能够保持跟年轻人的沟通，其实也算是一种寄托吧。」

电视剧《八零九零》剧照

这一场演绎，对白敬亭而言是一次了解现实社会的机会，让他意识到未来社会变化中，老年人的情感需求为何，「最中心的就是他们需要陪伴和关怀，所以我们在戏里面呈现的很多还是在呼吁年轻人跟老人之间更多的沟通，让老人逐渐适应现在社会快节奏的发展，……我们要有耐心。」

「养老院其实就是老人们的幼儿园，思路这样转换过来之后，一切就都活起来了。我们小时候，他们照顾我，现在他们老了，我们也这样照顾他们。」

在戏里，和白敬亭搭档的几乎都是经验丰富的前辈老演员，这一遭体验也令他享受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惊喜：「这些前辈们在现场比年轻人要有激情得多。」

聊到这里，白敬亭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兴致高昂许多。

「我给你举一个例子，杨新鸣老师，我们俩有一段戏是他给自己的子女打电话骗钱，要买保健品，我是要离他差不多有十米远的距离看，他在打电话，我的反应就是：这老头儿，天哪，戏精，为了要钱真是不择手段——是这么一个状态。按照我们的拍摄方式，是先拍他，再反过来拍我的反应。一般来讲，拍完他，再拍我的时候，他就可以休息了，现场副导演可以帮着搭，因为完全拍不到他，但他就自告奋勇要求要自己帮我搭，于是就特别兴奋地又演了一遍，在他眼里他这份工作就是很过瘾。」

和白敬亭有更多搭档戏份的倪大红更是让他受益匪浅。

电视剧《八零九零》剧照

「我跟倪大红老师演爷孙，每一次跟他演戏我觉得都像上课一样……他的表演是非常生活化的，非常自然的。每一次他会提前去现场，观察有什么东西可以用得上，他会在其中找很多调度和行动的可能，然后让自己放松，生活化起来。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真的像在生活一样，不会像演戏，……包括倪大红老师的幽默感是特别不一样的，极其有魅力。」

老辈演员们以自己的亲身和真心，给了白敬亭信念和补益。常常，他们会有一些现场的发挥，这对年轻的对手演员来说无疑都是考验，「每次他们『现挂』的时候，我都不能以白敬亭的方式接，我必须要以（角色）过三爽的方式去接，那种交流是非常过瘾的，能帮我建立信念感。」

曾经，他很多次想过，演到一定阶段，就退到幕后去，是这一次出演《八零九零》，遇到了这么多可爱的老前辈们，让他这个念头也有了动摇。

「我就问自己，50年后，你还会不会做演员？以前我觉得不会了，但现在我觉得（制作和表演）这两个事情可以同时进行，因为我在他们身上看到表演带来的激动激情和生命力，是非常有感染力的。」

QA：

吕彦妮：在和前辈老演员们合作之前，会有紧张和未知感吗？

白敬亭：在刚进剧组的时候我会非常紧张，因为要跟这么多前辈直接交流，演对手戏，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且我会觉得如果我表演上稍微有点瑕疵，其实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但演着演着，随着我更加深入这个角色，而且跟各位老师配合得非常默契，他们都特别友善，也会在现场给我很大的鼓励，我这场戏演得好他们都说：小伙子演得真棒！我心里马上就踏实了。

电视剧《八零九零》剧照

吕彦妮：有没有哪一个老演员让你感到忌惮？

白敬亭：我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给我这样的感觉。真的是越厉害的人越慈祥。他们真的都极其幽默，在他们生活中句句都是包袱，而且他们是那种极其能跟得上时代的人，跟我们想的完全是不太一样的。我在想，老年人确实不管多大岁数都要学习，都要跟这个社会沟通，不能自己孤巢。他们一直让我处在一种特别过瘾的创作状态中，我要非常投入，有时候他们突然说了一句剧本上没有的台词，我就要按照我的角色状态接，那种状态是非常兴奋的。

吕彦妮：你在现场跟老演员们的相处是怎样的模式？

白敬亭：我们拍完之后跟他们所有人讲，真的这些老前辈们，每一个人都有好几个绝活，你跟他们在演的时候每天都会觉得特别惊艳。有时候没有我的戏，我也会坐在监视器那儿看看他们，一场可能只有「0.3」的戏，他们能一直演，彼此还设计，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群口相声现场，特别像在公园你看到那些老大爷在那儿聊天，很生动，真的像在一个养老院。

吕彦妮：你说未来会表演和制作一起并行，这个可行吗？

白敬亭：可以的，就好比一个运动队，队员也可以参与管理层的啊，伟大的球员，也会在球员时代参与管理层的讨论，今年他们的规划要招募谁、怎么码阵容、教练要选谁……他一定是参与到整个盘子当中。职业运动员走到最高最前端，一定是技战术都非常厉害。

吕彦妮：你总在说未来希望进入幕后工作，这是给自己的一个目标吗？

白敬亭：我心里知道这个事儿我一定会干，百分之百会干。有些事情我不敢这么说，但是这件事情就像你拍戏要健身一样，我说要健就一定要健，我提前跟大家说好了，我一定要做到这件事情。

吕彦妮：现在这个阶段，有什么是你觉得需要警惕的？

白敬亭：需要警惕的就是接剧本吧。因为之前对项目的选择，从最终的效果来讲可能有的达到了预期效果，有的超出了预期效果，有的没有达到，接剧本上面我们要更加慎重，多考虑一些。

吕彦妮：你常常会审视自己吗？

白敬亭：不是那么频繁检查，偶尔会，没有那么计划性的。有时候，越检查越觉得不好，但要接受自己很多不完美。

吕彦妮：所以在现在这个阶段，你对自己都是满意跟自洽的是吗？

白敬亭：因为现在是我真正见识到了我之前拍的戏都是什么样，有我特别不满意的地方，也有觉得超乎我想象的，有自我认可，也有否定，否定自己的那些就一定要改正，改正之后就会变得更好。日子是要过现在和过未来的。

编辑：徐弋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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