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 || 我们如草芥般，曾经高昂的头颅
一度，1980年生于安徽桐城，现居黄山。鲁迅文学院诗歌高研班学员，参加第八届十月诗会和第36届青春诗会。作品散见《十月》《诗刊》《散文诗》《青海湖》《黄河文学》《星星》等刊物。作品入选当代大学生人文素质必修课《新诗导读200首》和浙江传媒学院选修课教材《中外爱情诗赏析》。和友人主编《安徽80后诗歌档案》，出版诗集《散居徽州》《午后返程》。
一 度
诗十四首
忆无常
松鼠有枯荣之心，阳光
拂过清晨的丛林
大地上茫茫的猎手
如何愧对这白雾里的一天？
我知道，草木无常
孤坟漫过我船型的脸颊
得丘的玫瑰花园
因为能仰头触碰到星星
选择将屋顶当作花园
每一次流星划过天际
花园里，便少了一盏花瓣制成的灯盏
夜晚来临，每一朵玫瑰挂在空中
每一颗星辰，都落在屋顶
江 水
江边散步，远山辽阔
江水从容，此刻宁静
让细微的事物着迷
我正好读到：万物悲怆
皆有风情万种的脸
万物还应该有深埋的心
望江漳湖镇的柿子树
所有的叶子提前离开
为什么，这些红
让我如此愉快的落泪？
多想抱抱柿子里
住着的母亲
它们终究带着母亲一起
衰老，溃败
这些皮包的骨头呀
这些坚韧的石头呀
就这么残忍的
让我遇见，让我还能再哭一哭
刽子手
年老不治的刽子手
低垂的鞭子，垂在床头
这低垂的花园，像内心
谨慎的法庭。像铁匠审判铁一样
我审判过父亲的离世
鞭梢指过的江山尚且滚烫
我看见浑浊江水中
浮过的头颅。
花家地
院中梧桐，有三层楼高
斜着的身子
像深处溢出的塔
二层阁楼的鸽房
如此时天气
灰暗，焦躁的树叶
正在形成
夜晚的双杠，月光昏沉
对面是中央美院
年轻的学生经过我身边
像那些年，内心滚烫
走进姑娘们热爱的电影院
悼亡诗
这世间所有的羊羔倒了下去
被生死的镰刀
收割一茬又一茬。不同医院里
呼吸的局促，连成一座
惊恐地狱。每天清晨
看到不同城市在地图里
以红色沦陷
不同的人群被训诫。封锁令期间
上街遛狗的人。躲在菜地里
偷偷聊天的。天堂里冰冷的
李文亮医生。在高速上
来回奔波找不到出口的人
那些敌对湖北的标语，比禁止清明
明火祭奠的更加血腥
“先生，我哭出来的是海水”①
这些明晃晃的镰刀，快要落下来了
我们如草芥般，曾经高昂的头颅
注：①出自西班牙诗人洛尔迦《海水谣》。
父 亲
“弟兄们，在那星空上界，
一定住着个慈爱的父亲。” ①
那也是我的父亲。执教鞭的双手
拂过夜晚的村庄
我知道，每隔几天他就要回来
借助微弱的星光
我躺在茅草堆上
梧桐树梢的灯笼不再明亮，
荷塘里挖出的每截断藕
都是一条荒芜的小径
那时，我们站在轮回的磨盘上
总有些枯枝被踩出清脆的回响
注：①出自德国诗人席勒诗歌《合唱》。
清晨的河流
清晨河里，还有一条河
一层一层的河流
缠绕的我透不过气
这些读过《诗经》和《全唐书》的河水
熟悉炒茶和和蒸馏酒的河水
懂得审判的河水
“它们是滚动在我眼皮下的
闪电和雷” ①
注：①出自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诗歌《祖国》。
盛大仪式
我们举行盛大仪式
为一头母牛
生下三个牛犊。为旱季
久违的一场暴雨
为圩区，新筑的防洪边坡
我们清贫，但内心明亮
我们种下的植物，都昂着高高的头颅
晚 安
都晚安吧。餐桌前默写作业的小学生
蔬菜店门口捡烂菜叶的妇人
把简历揣在怀里的年轻人
擦着枪的战士，有一天，他们可能是劫匪
无名墓地上，不知道名字的野花
晚风吹拂过的，都已得到了神的赞美
飞机飞过村庄的上空
飞机飞过头顶
众鸟停止了喧嚣
树叶摩挲着，赞美
晚风中碾米的人
劳作的人归来，父亲回到他们中间
饮酒。忍着痛，拔下针管
夜晚那么短
夜晚那么短。凌晨的屠宰场
蹲满肉贩子和三轮车
夜晚那么短，失眠的人就这么
醒着。天花板醒着
薄雾里的烟囱那么短
饥饿的人，梦到的甘蔗那么短
神父的十字架那么短
婚礼上父亲发言那么短，他抱紧了身边的女儿
阳台上
阳台上，孩子在改造水枪
瞄准对面屋顶
街道上好久都没有人了
“每养死一株植物，便是
浪费一条生命”
这些濒死的花草拼命点头
“我知道，出生就意味着
有些人已经死去”
有些人，在高处反复练习跳楼
儿子放下小提琴，他要为晚餐前的祷告
洗净双手，准备充足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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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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