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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味道｜莫干山庾村的宝藏记忆
庾村，一个典型的江南山村，为原武康县十二都二保十二、十三、十四庄，后形成山中集镇，属莫干山镇。相传南北朝文学家庾肩吾、庾信父子曾封武康县侯，一部分庾姓族人聚居于此。遗憾千年之后，庾村已难找到庾姓人家。当地人多写成“于村”，出现于面馆店招上，一字之差，文化底蕴迥然不同。
剑池，为莫干山第一名胜，久负盛名。阜溪之源，于剑池深蓄，喷涌冲荡而出，凌空飞泻，跌落至莫干坞，流淌出千年余响。殊不知，在剑池下短短200米内，竟架设着七座桥，曰阜溪桥，曰观瀑桥，曰灵鹊桥等等，堪称奇迹。莫干坞，当地人称莫家坞，民间故事里是干将妻子莫邪的老家。莫干坞人将此一段溪涧称大溪，穿石罅，过石上，竹林掩映，呈深绿，日光照及，或深红，为登山者所喜。莫干山之水，经莫干坞，抵庾村，名庾溪，夏季易下暴雨，雨后溪涨，古可济楫。庾溪之畔有一地名“三眼桥”，实为巨石上有三孔，相传是揽船石。又有地名“军马隆”，《莫干山志》名“闸码头”，有石马佐证，令人心生无限遐想。阜溪流经庾村的一段水域，系整个阜溪最精华的部分，缠绕范围近2公里，是整个庾村的中心。今天，这里正在建设打造莫干庾街，也将建设七座现代景观桥。
百年前，莫干山避暑热兴起，中外避暑人士由三桥埠避暑湾登岸，可欣赏阜成桥、太平桥、上市桥三桥风景，经杨梅岭、瓜桥、新凉湖（一名孙良坞），复经章家桥、两河头，达庾村，即登山。沿途溪光绕路，潺潺履下，其中有一座追远桥，俗名蟹儿桥，露在骆家冲的田畈，水涸而兀，却为阜溪水系故道的实证，值得珍视。而三桥埠至庾村七公里内修筑的瓜桥闸、孙青闸、鱼观堰、乌程堰等小水利工程，使人遥想清初武康知县吴康侯《莫干山记》中的“一路稻香、垂穗离离”之景。当道近庾村，旁有大涧，水声震耳，似山中迎宾的铿锵锣鼓，提醒着远道而来者，庾村到了，抬头就是莫干山。
百年前，庾村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贯通杭州、上海、南京，很快形成一个小山镇，或谓莫干山的前站。
沈亦云《归莫干别业》诗云：“车入庾村驿，溪山若远迎。”干人俊《杭莫车站口占》云：“几载莫干梦，于今发轫游……行行天已午，庾巷且停輶。”庾驿，即庾村车站。时光回溯至1920年春，原武康县知事曹有成奉浙江督军卢永祥令，始筑莫干山路，由荫山大路盘曲而至庾村止，山民呼之曰新马路，因其路仿马路式，以泥沙铺成，虽当时未能通汽车，但大大改善了路况。后由沪杭甬铁路管理局购入运营。1920年7月25日，莫干山新马路竣工，曹有成借铁路饭店举行落成礼，造路工程师王彬彦及莫干山绅商学界等30余人莅临，路名公议为永祥路。永祥路为第一段，自庾村接至三桥埠的七公里扩充为第二段，由沪杭甬铁路管理局派工程队测量建筑。
其间，还发生过一件感人的事。1926年8月13日，莫干山当时最年长的老人金亦孟去世。老人生前以编帚为生，历三十年积资得四百元，倾囊捐助修筑山麓桥梁，有古义侠风。《莫干山志》作者周庆云闻之，为金老作纪，施肇曾书碑，莫干山警察所长杨中权购墓地，葬金老于新马路庾村之旁。对于看山人而言，能永远看着莫干山，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1929年，首届西湖博览会开幕期间，京杭国道三莫支线通车，庾村遂为杭莫公路的终点。80余名参加博览会的重要来宾分坐大公共汽车、小包车前往，抵莫干山麓，改乘预雇藤轿，鱼贯上山，抵铁路饭店，先进茶点，旋入座用西餐。席间，由省公路局局长报告该段施工概况，略谓路面方始完工，今日系初次试车，下月初可通客车云。餐毕，同至网球场摄影，以留纪念。莫干山车站，平房五间，东边作候车室，西边作售票和管理用房，俗称庾村车站，是进山的标识，车站前有一个极具民国风的车棚，并设邮筒、电话代办所，管理方式与上海接轨。正式通车后，由杭州至莫干山两小时即可到达，行旅称便。
正是这条路，后期不断延伸，从莫干山贯通杭州主城，又通到南京，成为中国近代意义上首条省际国道——莫干山路。每年7月至9月，莫干山为中外人士避暑之乐园，庾村车轿相接。1930年，在黄膺白的建议下，庾村马路两旁开始种悬铃木（法国梧桐树），以树枝扦插。养路工人为了保护刚栽下的树，每棵树都用竹编围了起来。第二年，大部分树成活了，死去的树又进行了补种。久而久之，形成了与上海、南京老城区无异的行道树风景。
1934年重阳节后，京沪、沪杭甬铁路管理局主办了首届莫干山登高竞赛。赛事以庾村车站为起点，借庾村车站余屋设寄物室及男女更衣室、休息室，沿路设有救护站和公里标志牌，以铁路饭店正门为终点，全程六公里。此次竞赛面向上海青年，不论性别，不分国籍。当裁判员用中英双语宣告完竞赛规则，只听一声枪响，庾村车站前一排排青年像竹箭一般嗖地冲向山去，其中有就读于上海圣约翰大学的荣毅仁。首届参赛者报名踊跃，包括中、英、美三国，来自汉璧礼女童公学、圣约翰大学、交通大学、同济大学附中、持志大学附中、英华书馆等校大中学生23人。男女组前三名，各奖励题有“登峰造极”“捷足先登”字样的银杯，“气迈群雄”“揽衣千仞”字样的银盾以及银奖章。不少人因为这场别开生面的登山竞赛，第一次来到莫干山。
1935年3月23日，举办了第二届莫干山登高竞赛。73名参赛者，其中上海友声旅行团组织了30余名团员，在庾村车站集合。裁判员发令起赛，当地居民观者如堵。竞赛结果，男女组第一名成绩均打破以往纪录，获奖者摄有近照。其在规定限制一小时内到达终点者，计有男组46名，女组5名。从这届登高竞赛开始，赛程路线固定，参赛者不再局限于学生。路局车务处为吸引更多登山爱好者报名参赛，不仅在《申报》连发启事，还印制了《莫干山业余登高竞赛办法》手册，附载莫干山风景照片多幅。参赛者享有车票优惠和免费住宿，观赛者亦有相应折扣。自此，在春秋各举办一次莫干山登高竞赛已成惯例。据记载，1937年4月10日的第六届莫干山登高竞赛，是20世纪上半叶举行的最后一届竞赛。抗战中，庾村车站对面的庾村仓库与停车场变成一片瓦砾，独庾村车站幸存，记录历史晴雨。
“到庾村去”，一度成为莫干山旅客的口头禅。1952年，庾村至莫干山的登山公路修筑。从此，上下莫干山，车来车往。回顾20世纪的莫干山登山竞赛，到近几年陆续引入的莫干山竹海马拉松、TNF100莫干山越野赛、凯乐石莫干山跑山赛等，一个极具辨识度的莫干山体育品牌已经形成。今天，庾村车站改建成了莫干山交通历史馆。不经意间发现，我们与莫干山的时空距离以及故事原来是这样近，无论交通方式如何变化，去莫干山于我们一直都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庾村的文化基因是多元的，气韵是海派的。当这种中西文化交融发生在一个小山镇，当地人的精神面貌因之而改变。
盛姓是庾村的土著。盛清诚，原名才，父亲在莫干山避暑会公所旁开了一个小店，盛清诚童年辍学，为人放牛，幸遇入店购饼饵以备途中充饥的美国人于有朋，见其聪明伶俐，提出愿资助他上学，增进智识，改变命运。盛清诚由此接受教育，后进杭州蕙兰中学，成绩优异，当面临再次升学问题时，想到家乡当时落后的医疗条件，报考了南京金陵大学学医，获得医学博士学位。毕业之初，他曾回德清老县城溪东街许西林宅开办“清诚医院”，为德清西医开业第一人，后前往上海创办沪东医院，是当时沪东地区唯一一个免费为急诊和警务事件提供诊治的医院。有很长一段时间，盛清诚每年暑假都会携带药品与医疗器械上莫干山为群众义诊。今中国工程院院士、创伤外科专家盛志勇即盛清诚之子。
1928年，浙江省莫干山管理局成立，修正了《管理轿夫及挑夫规则》《驻庾村站办事通则》。因为庾村通了汽车，轿班移设于庾村车站，其日常管理是很科学的，庾村人有不少在轿班工作。杭州蕙兰中学美籍校长葛烈腾在《人间世》如是写道：“用心来保护物品，这比用枪来保护更安全。”葛烈腾上莫干山避暑，用的是打开的篮子或没有钉上的箱子，尽管值钱的银餐具等贵重物品都在里面，但葛烈腾家在二十年间的旅行中，从来没有丢过东西。
由于最初的道路为土路，到庾村的汽车免不了沾灰土，何况车辆也需要看护。安庆人王有芳眼光独到，在庾村车站对面创办起了山中第一家汽车停留场，一间大停车库、四间小停车库，为旅客提供停车兼洗车服务。《莫干山指南》中有《莫干山王有芳汽车停留场停车规则附价目表》。停车洗车生意很是不错。除此，他在莫干山的产业还有上横牛奶棚及冰厂。沈亦云说“王有芳，是山上安庆工人中最年长最成功的一人”。安庆人勇于进取而守忠恕之道，在王有芳的莫干山事业中体现如此明显，无论何人成功必有特质，绝非偶然。
与庾村车站隔溪相望的是，黄膺白创办的莫干小学与文治藏书楼，由著名设计师陈植、邓乐，莫干山东阳工匠赵照松、张登喜等负责建造。陈植、邓乐之后，吕晓辉肇启了莫干山民宿乡村设计风，他的工作室也在庾村。
莫干小学校歌唱道：“莫干之灵，钟我诸生，勤俭忠慎，我校之箴。耕不废读，读不废耕，生聚教训，利国福民。”在莫干小学开学典礼上，黄膺白致辞：“我夫妇二人将来即以学校为家，愿乡村父老予以合作，使莫干小学成为我们农村改进的先声，莫干小学的先生（教师）各个为地方上有用的人才。”莫干小学成立不到一年，成绩已可观。莫干山多竹，山民多以竹为生。竹器制作是莫干小学的一门必修课，学校给学生一把小竹刀，开一间劳作工场，低年级学生亦可在那里削双筷子，做个笔筒、竹蜻蜓等。莫干小学劳作工场的老照片上摆满了篮盘瓶甑箱箧，为黄膺白友人赠予的竹制细工具数十种，作为标本，曾在山中举办竹细工展览会，为山上竹工、漆工、铜匠等观摩，借以启发其思想。
1934年春，莫干农村改进会成立。翌年，江南大旱，庾村地故硗瘠，为灾尤烈。莫干农村改进会以工代赈，在庾村黄金畈上游掘池、浚河、筑堰、修堤、建水库，而村民所执贷款可换种籽、工具、肥料，改进会更在庾村设库以押米谷，施医以治疾病。这年冬，江南数省饥黎死者殆半，但庾村人赖以全活。白云池，作为莫干山历史上第一个人工水库，至今发挥着蓄水灌溉功用。
周庆云《莫干山志》载：“新设之莫干小学校、农村改良会并附苗圃、林场、农民教育馆、医诊室等皆白云山馆主人黄膺白创办，近更筑市廛、建仓库、辟复兴路利便。近乡农民建设新村，允推模范。”20世纪三四十年代，黄膺白、沈亦云夫妇在庾村进行的乡村改良运动，近年来逐渐为外界所知。抗战胜利第二年，沈亦云继黄膺白遗志，在上海发起成立莫干农村公益事业复兴委员会，划定以庾村中心十公里地区为事业范围，徐青甫、俞寰澄、叶揆初、葛湛侯等几位在政府或在社会均极忙的人士，都毫不迟疑地参加庾村工作。不久，莫干蚕种场、莫干牧场相继开办，“天竺牌”蚕种上市，被列为上好的一级，成为浙江省第二块品牌。莫干牧场生产的牛奶，不仅让当地人和学生喝上了新鲜牛奶，还直销上海，受到广泛好评。
庾村还是话剧的试验地。庾村车站旁曾悬挂莫干山吉士饭店广告。1935年8月，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会员们自编自导自演了话剧《吉屋招租》，由莫干山管理局局长俞则民之女俞岭梅饰房东太太，周庆云孙周世堃饰警察。周世堃评价他们的演出：“在兴趣的观点上来讲，我们是非常成功的，这样大刀阔斧的演出是空前的。”之后，莫干小学学生在礼堂内还演出过儿童话剧《巨人的花园》，为了布景的逼真，特地从庾村车站借了两根20厘米粗的松树杆做花园边的大树。而文治藏书楼在黄膺白生前就被视为“庾村书卷中心”，实具有公共图书馆性质，莫干小学礼堂现改建为莫干山民国图书馆。
漫步庾街，紧邻庾村车站、莫干小学礼堂、文治藏书楼，还隐藏着一栋老房子，原为钱万青宅，也是经过专门设计建筑的，原主人钱万青，名选，曾任武康县建设委员会委员、武康县商会会长，令此宅别具高级感。
百年后的今天，庾村再次以大手笔建设莫干庾街，依着黄郛东路，涵盖话剧院、美术馆、livehouse、书店等文艺空间，还有营地公园等公共空间，以及办公、青年旅舍等多元空间，旨在使莫干山摆脱过去单一的假日型旅游目的地模式，逐步开始转变为一个综合型度假区发展形态。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不仅仅是打造一个国际综合度假区，也将成为未来生活方式示范目的地之一。
从千年前的庾村，到百年前的庾驿、到即将启幕的庾街，通过历史，我们或许可以找到打开莫干山的正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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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州发布制图：沈高足
编辑：马羚、张加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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