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之地2020年度诗歌 || 圻子：我的灵魂
圻 子
简 介 圻子，1970生，江西瑞金人。著有诗集《时光书简》，诗合集《江西九人诗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圻 子
诗十首
一天只有一个清晨
一天只有一个清晨
这天照样要活着
在一所房子里迎接它
那时你刚刚醒来
天刚蒙蒙亮
一天只能听一次鸟鸣
六点钟柔和的光线
顺着窗户爬进来
你必须知道
这样的清晨屈指可数
要对过去说谢谢
要对夜晚的梦说谢谢
跨过六点钟
有了愧疚与哀告
但还未真正拥有
美满与平静
一天只有一个清晨
你所屈服的只是
时间的原则
你所听从的也是
俱往之事
即使有这样的春天
生命不再关联
即使有这样的清晨
活着让人心酸
我的灵魂
现在我的灵魂尚在身体之中
他住在一个孤独的地方
他一直拥有一个黑暗的世界
我知道脆弱的肉体很容易消怠
但他是属人的，他也拥有我的哭、我的笑
他教导一个人要怎样活着
他理解爱，理解尊严
有一次，我发现我的灵魂出游
他挣脱了我——
他挣脱了一个沉默的身体
在初秋的早晨，不理会我的苦求
像厌倦了思想的马匹，是的
一个灵魂需要这样的时辰
去一块柔软的草坡上吃草
而不屈从任何禁锢
也许他的孤独我还无法理解
也许他拥有的黑暗与我不同
当我完成一天的生活
我会让我的灵魂重返意识的边界
现在我的灵魂尚在身体之中
仅有一次，我向他打听过
有关生死、黑暗与孤独的
一些秘密
人有时用到一支芦笛
人有时用到一支芦笛
也许它已破旧
也许它独居寓所
也许它再不能发出声音
但人有时要用到
冗长而又凄凉的故事
你读不到却可以听到
芦笛会有这样的故事
过去人们将芦叶卷起
用它吹去灵魂的灰尘
孤独时给你听过
在沉默的北方给你触摸过
苍凉 悠远 扣人心弦
芦笛就是这种东西
喉咙里深藏着
自矜 哀伤和悲戚
当语言力有不逮
当词语从诗中消失
可能就要用到一支芦笛
如今它又破又旧
仿佛古老的思想
它又破又旧 一动不动
我梦见脚……
我梦见脚在河流里行走，脚走着
踩到被磨砺的石头，踩到
柔软的沙子，清幽的月光也在
同一天出现在夜晚的河流上
我想起灵魂也是这样，累了
就在岸边的树下歇息，流动之河
未关闭声响，凸起的农田是暗绿色的
做着梦的人们，仿佛抱着时间在熟睡
空气中有一丝丝风，一点清苦的味道
而这双脚已经困倦，它在河流里
已走了很久，现在它停下来了
在树底下脱掉鞋子，树后面
有一栋白色房子，不久前走动着
主人，用石灰刷好的房子
永不会离去，每个夜晚回来
我都能看见那沉寂的白墙
明天将会怎样
明天将会怎样
雨果问。明天显然被算计
还能怎样？我答
我曾经也算计明天
明天，要做一件大事——
有意义的事，不是关于
哲学，而是为了自由
如果天气晴好，我会外出
并在门上贴一个纸条：
我已外出，去成为人！
这并不容易，你知道
我需要的东西这人世皆难给予
我需要明天，是的
我总是这样希望着
我试着将其中一个夜晚熄灭
我从那夜晚的河流上
捡回我的烟火
我从那河岸的枯树上捡回节疤
如捡回故人遗物
我从那河流下游
捡回我的独木舟
我的独木舟被丢弃很久了
在爱的长河里
它困于自闭症的洲渚与沉沙
到了冬天
我试着将其中一个夜晚熄灭
终究未能成功
那夜晚的河流上
我捡到孤独的月亮
喜形于色的霓裳及无忧的云
也捡到鱼篓、水葫芦
漂浮的椴木……
我点亮蜡烛又吹灭蜡烛
四面寂静
当人们不在那里哭泣
白日也已消沉
我从那河流上捡回我的诗
梦和灵魂
每个夜晚都是如此
我从那黑暗的低处
捡拾着轰鸣之雪
像捡拾房间里的白纸
暴雨洗过的树
夏日我跨过暴雨的栏杆
去看望一棵树，它没有名字
一棵经历过黑暗的树，无法命名
但被暴雨洗过，它浑身湿透了
连树皮也是湿的，它的叶子还在滴水
像刚刚大哭过一场，来不及拭干眼泪
它的身上有很多疤痕，显然被刀斧斫过
岁月使那些疤痕变得像苍老的眼睛
默默地瞅着我，但没有一丝怨恨
其实一棵树远比人类活得长
它还将见证更多黑夜与白日
我曾经爬进它的怀抱，为了躲避炙烤
现在蚂蚁一家慌忙地往枝干上爬
暴雨过后，世界已被洗过一遍
像洗过大地上存在的苦难，曾经
云从上空飞过，我和树孤独地呼吸
重卡车之夜
重卡一次可以装载二十吨的煤
正如此夜，漆黑，仿佛装载
数十吨不透光材料，只闻其声
只感受到马路在脚下颤抖
仿佛这是剩下的最后一夜
一座山即可搬运完毕
我多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
一旦思想成形，人类必须排队
借文明点亮曙光，开上重卡车
经过我的村庄，向思想者致敬
然而我想错了，人们偏爱夸夸其谈
继续追捧花边消息……
他们的书本落满灰暗的颗粒
正如此夜，我感到大地颤抖
马路上，再没有人运送轻盈的东西
树里仿佛站着一个沉默的人
树里仿佛站着一个沉默的人
它没有语言
但不表示它不知道我们树下的生活
它看着我们长大、老去
它看着我们悲伤、告别
这样的故事总是尾随着我们的生活
即便此刻的生活抱怨着我们失落的灵魂
即便荒凉的夜晚只剩下一棵树
过去我曾在此获得爱与呼吸
见识亡灵、雨水及星空
如今我也将拥有这喧哗平复后的寂杳
像站在树里的人，一直沉默
不在意是否被束缚
而把这一切仅仅当作孤独的秘密
对一部电影的个人化描述
他们说这是冬天的都灵
旷野中一座石砌的房子里
有一个老农夫，话总是不多
这天，他又想赶马车出去
马却死活不走，他和女儿
只好卸了车，在家呆着
外面干裂的土地被风旋起
遮天蔽日的灰尘包围着他们
呼啸的大风整整刮了五日
他们说这是在1889年
寂寥且寒凉的广场
有一匹老马正被马车夫鞭打
弗里德里克阻止了他
而后抱着它哭……
我知道有一天我也可能这样
当写下的诗，不再印刷
不再被人朗读也不再被人需要
陈旧的身体变得像灰色的诗句
我会对自己说——
请接受这人世的礼物吧
就让黑暗保持一点骄傲的洁癖
在形而上的沸腾中将眼睛睁开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诗读完，来，吃瓜，点赞，留言，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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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 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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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和亮（浙江省朗诵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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