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之地2020年度诗歌 || 康雪：只有夜空如此美丽
康 雪
简 介 康雪，1990年冬天生，湖南新化人，现居益阳。有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十月》《扬子江》《诗刊》《花城》等刊物；曾参加第4届人民文学新浪潮诗会、第34届诗刊社青春诗会，著有诗集《回到一朵苹果花上》。
康 雪
诗十首
玉 兰
一定有什么在白天更需要被照亮
行走在太阳底下
我的影子，总递给我一些
烫手的黑暗。
一定有什么
需要太阳之外的光芒
这光芒洁白、冷静，从每一根树枝的
顶端，照到我的深渊
这些昆虫、飞鸟的灯盏
这些可以触摸的月亮——
我的女儿第一次来到人间，她需要一棵玉兰
开花，并把其中一朵
落到她的脚边。
只有夜空如此美丽
今夜群星给我的光芒
能留到余生用
世事如意的话，下辈子也用不完
但不幸的是
我已经不需要再依靠美好事物
活下去
认识到自己只是蝼蚁
认识到更多人只是蝼蚁
就不再悲痛。
遗忘就是专注于你之外的事物
清晨的光为鼓励一个哀伤的人
来到这里。
如此谨慎地
穿过百叶窗的缝隙
投射在我的手背——
永恒的美正在闪现
它从不是用来捕捉，只被看见。
我长久地凝视着它：
整个房间，整个我阴影的中心。
它微妙地流动，明亮、静谧
又深邃如回旋楼梯
正带着我离去。
离去，如同从另一个人身边
如同遗忘。
琉璃草
遇见一个人很多次，才想认识他
遇见一种草很多次
才想打探她的名字。
再见到你以前，我先见到琉璃草
她开蓝色小花
从普者黑开到泸沽湖
从一种模糊记忆，开到一个人眼底
我想谁都没那么顺利
一株草也会收到错误的地址
她也绕了很远的路――
但最后还是到达这里开花
并先于我们，在一场感情中找到位置。
亘古的雪
远方传来下雪的消息。
每年冬天
是同样的雪替我们安慰了
千里之外
那个童年的自己。
那个脸颊冻得通红
仍在竹子弯成的拱桥下
钻来钻去的小孩。
那是一扇隐秘的门，我们
从来没有进去。
或者是，在这一生中
第一场雪来临时
我们走了进去，就再也没有
出来。
迁 徙
这一生要遇见的鸟
所有的鸟
连上帝都数不清的鸟
正从头顶飞过。
黑夜从来不是真的黑夜
这些洁白的鸟啊
是什么样的巧合让它们这样
从我头顶飞过
是什么样的命运
只让它们这样
从我头顶飞过。
白 露
用一种回忆的口吻吧
在今天想起已经错过的
为什么都沉沉睡去
为什么从不肯拿出一整个黑夜
守着一棵小草
我第一次想知道
露水是怎么爬上叶尖的
是怎么从破碎、无形到达美的极致
是怎么从我们内心出发
从爱到不爱，到死去活来，到恨
最后成为与我们
毫不相干的东西――
一种圆满，就在任意一棵草上
百年孤独
十一年后，人类将实现永生
这是一条让你
毛骨悚然的预言。
你到过最远的地方是马孔多
最近的，是身边人的梦中。
曾对死亡不着迷
也不畏惧——
死亡就是玫瑰味的海水。
有了女儿后，你却是怕死的。
你想看着她长大，有自由的爱情
你想足够老
有梦幻般的恍惚……
比起永生，你更需要一个机会：
怀着热烈的不甘
对每一个深爱的人说
来世再见
尽管你对来世的理解
最初源于梅蕾黛丝浴室飞出的一只
黄蝴蝶。
一小段路
每天至少走两次。
在春天，有凋落的海棠花
跟着你走到它中间
秋天有银杏叶
但很快被风或车轮带走。
有时你真想要感激
正是这些转瞬即逝的，安慰了
一条被你磨损的路：
洁白的斑马线布满裂纹
充满感情的裂纹
这让你不愿意相信
路只是平面。不相信
它只是面无表情地
等着每一个人经过。
一年将尽时，你有着强烈的愿望：
推开这条路的虚掩之门
走进它宽敞的内部。
或者，你想要自己躺下
换这条路站起来
带着与你相似的冷漠或深情
从你身上到达
它的理想之地。
寻常理由
在如何创造美上，星星
充满灵感
在如何创造永恒上，星星犹是。
过去我擅长破碎，如一滴雨
充满内在的暴力。
如今不再年轻，却日渐温柔。
我放弃非成为星星不可
你想啊，纵使那般闪亮
离心爱的人却是何其辽远。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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