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仕钰2020年选 || 春天慢
巫仕钰
简 介 巫仕钰，福建清流人，诗写归来者，作品散见《诗神》《诗歌报》《浙江诗人》《散文诗世界》等刊及《天天诗历》等诗选。
巫仕钰
诗十首
江山渐暖
你往窗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窗外，还是寒冬
你相信，冬日积攒久了也会开花
于是，你在玻璃上先画一枝梅
花骨朵在枝头鼓涨，你听到它们在翻身
再画一条河，河水露出几块礁石
一只白鹭，又一只白鹭，……
飞来，落在礁石上。那不是雪花
是春天的白云，在祥聚
再画几座山，山中有翠竹，有跳跃的画眉
还有吐着嫩芽的乌桕树。山峰上
有一轮旭日升起，用初生的红
一笔一笔绘暖人间
推开窗。那轮旭日
正立在你对岸的山顶上
2020.1.15
春天慢
立春已过些时日。小河里的倒影
收留了一些冰雪与旧时光。没有波澜
不用喊，春风藏在光秃秃的柳枝里
说说庚子年，说说晒不热的太阳
但不要说蝙蝠，不要说花冠一样的病毒
今年的春天，被口罩捂住了出口
说说山樱花吧，那妖艳的小女子
似乎还没有醒来，在等惊蛰的一声雷响
才肯慢慢撑开粉色的小花伞
还有那驾马车，来自冬天深处的马车
就要过河了。马蹄急啊
它要去会会，那迟迟不开花的桃林
2020.2.23
四 月
越往前走，春天的颜色越深
布谷鸟的叫声，像种子
父亲将它一一安放在泥土里
在这个季节，一些花落了
一些花又开。蜜蜂是盗花贼
却阻止不了花香滚落山坡
天空有时放牧白云，偌大的草原在头顶
蓝得那么深情，让我一再有
携上白云去流浪的冲动
有时悬挂雨雾，让远山一矮再矮
突显了村庄。燕子飞进，飞出
它要衔回最后一口筑巢的泥
立夏将至。渐暖的风翻遍所有旮旯
细细搜寻四月的密令。唯独
没有搜到父亲扶犁赶牛的号子
2020.4.27
有叫唤声缓缓划过
又是一个清晨。街上揽活的叫唤声
在窗外响起，像早起的小鸟
鸣叫着一路觅食。具体叫什么
含糊不清，先是录音小喇叭的叫唤
再听到摩托声，从楼下的街道缓缓划过
有几次想开窗瞧瞧，看是何许人
但作罢。我想，也许和我一样
是一只误入城市觅食的鸟
直至有一日，叫唤声迟到了许久
才发现，我真的怕那叫唤声不再响起
我会想——
那觅食的鸟已不在，要么
林子已消失
2020.6.6
有雨来自山谷
天空下起了雨，蚂蚁找不到家门
你递给它们一条枯枝。还有
你看见有两朵云，在渐渐地靠近
一朵白，一朵黑
一朵在放晴，一朵在下雨
不知它们，谁要安慰谁。荷花开了
蜻蜓不肯离去，是在守护夏天
还是依恋荷花带雨。此刻
黄昏抬着石阶，一步一步往山中去
万物都在悄悄隐藏身影。有风
从山谷而来，你想拥抱它
而它越过了你，推开了你身后的家门
有一只蚂蚁在等你
2020.7.6
生死劫
秋天也有沦陷的时候。对于八十三岁的父亲
这个中元节，就是沦陷的坎
在医院里身上插满了管子
像一个被四季风雨掏空的稻草人
瓜果在田野里飘香，父亲的身体里
却布满了飞禽走兽。我暗自流下的眼泪
与医生的努力，怎么也赶不走他身上的疼
窗外，雷雨交加
是老家林子里传来的蝉鸣，隔空呼喊
天，就要暗了。小县城沿街道口
将燃起纸钱，在黄昏里飞，忽明忽暗
像游魂飘荡。但愿
这支队伍里没有父亲的身影
2020.9.2
白 露
秋雨下在山后。山前，夕阳照在山坡上
牧羊人与羊一起下山，仿佛跟着一群云朵回家
这是你昨天看到的情景。今天是白露
早起的鹭鸶，一只接一只
披着薄雾，飞往不远处的小溪
山坡上，昨日被羊群踩伏在地的草们
又重新站了起来，每片叶子上
都滚动着露珠与慈悲
它们要在太阳爬上山顶之前，洗净自己
等待羊群再次到来
2020.9.7
礼 物
我说，原野辽阔
于是，你送来了秋风
还有笼罩整个村子的秋雾
几声犬吠，像投向水面的小石子
划破秋雾，又很快愈合
那是有生人进村，或许狗们探到了你的气息
半个初升的太阳，挂在山顶上
像刚剥去外壳的鸡蛋
鲜红，透明，散发着温度
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我知道，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包括我越来越旧却越来越像你的身体
昨天夜里的那枚弯月，也是你送给我的
在梦中，像放飞的镰刀
帮我收割了你曾经劳作过的田野
我当然还知道——
母亲，你已在山中熟睡
在秋天的那一头
2020.10.16
最后的猎人
居山中久了，就成了山的一部分
所有的树木，所有的荆棘、藤条、陷阱
都是盟友。不需要乐器
瀑布、树叶、风雨，就在身边
山中的每一条路，都在掌中，在猎枪下
说到这里，我感觉你的喉咙里
有子弹呼啸的声音
不过，狮吼，虎扑
与先人，早已躺在族谱里
现今。祸害庄稼的野猪
狡猾的狐狸，被奉为神明
山鼠越来越壮，在山洞口列队晒太阳
你停顿一下，压了压眼中的泪花
刀还原为铁，剑还原为钢
它们都收起了锋芒，悬于洞壁上
你指给我看，即将落下的太阳
在天边，何其孤独
你说，那是一只迟暮的苍鹰
用最后一缕霞光埋葬自己
2020.10.22
冬日所见
公交车开过去，又开回来
它在用轮子摆渡时光与这个小城
街上行走的人们似游动的鱼
心里都藏着归途
城关中学边上，小摊贩的炸鸡排
像农人撒在田野里的稻谷
下课的学生，模仿一群麻雀
拥上，又散去
公交车将他们送往各自的巢穴
再远些，路边长着一棵苦楝树
正在忍受寒风的拷打，即便
落下了所有的叶子，也不肯交出果实
树下，一位流浪汉
卸下肩上的家当，坐看这一切
太阳就要落山了，它用金色的余晖
照耀小城，也照耀流浪汉
仿佛是一尊走出寺院的菩萨
普渡人间
2020.11.11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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