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凌云新作 || 放弃的继续放弃，深爱的继续深爱
田凌云
诗十首
时代下的人们
腐烂无休无止
人们在那里狂欢
耶稣的半只眼睛曾路过我们
被烧伤的咒语，真实的痛苦
被镶进生活黑色幽默的相框
生活表现着人类，道理没有终点
在路途中被浅薄杀死
而监狱是空的，集体不能成为囚犯
——空间在哭泣
人们像是时代的宠儿
在草丛里就着泡沫翻滚
把脑子和知觉一同抛出去
像星星抛弃自身的光辉
却一直为一个不知名之物在那里
疯狂表现什么
迎接2021
在黑漆漆的光明中，我们已
随着沉默的灯盏和掌心的火焰
剥开那迷惑人心的黑暗和它
带给人的不易察觉的美妙音律
当活过一定的年份，神让我们知道了
苦难不过是人类的孩子，从来不是
真理的母亲，从今夜之后
我们要跟它达成和解，并约定一份
迷人的友谊；我们要把自己化为
一片暖洋，做整个在沉浮中坚持生存的
人类之友；我们要：放弃的继续放弃
深爱的继续深爱
让痛苦醒于平静，让欢乐融于鸟鸣
做最后一滴温暖的眼泪，最后一朵
熟悉各种心情却永不凋谢的花
我们要尽情唱歌，望向星空的深处
热泪滚滚、内心住满感动的眼睛
等待新年，如等待一个童话般
降临在我们受伤、却始终相信世界的
一颗颗苍老却从未长大的心灵上
在北方寻找雪
广州的朋友说想来北方
看一场真正的飞雪，而我在北方
却一直不知道真正的雪落在哪里
哪一刻被我疲倦的眼睛所关闭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场雪
它必须以冻死我给我温暖
以无数冰棱和尖锐，替我打磨
我身体真正的形状，而不是这一副
被困在定义里已经“死”去的样子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场雪
它将会是我的亲戚、母亲、丈夫
对我没有半个问号却明白我的全部
对我没有半点要求却会在夜里为我送来甘露
热烈的拥抱我直到拥抱至热烈的死亡里
幸福的没有半滴结冰的眼泪
真实的没有半丝清醒的质疑
会有更多人离开我
我知道会有更多人离开我
无法控制
除非
我是所有人
但我不是
我只是我，卑微而伟大
我不是我，陌生而晦涩
一生的时间我仅在追问自己是谁
直到肉体枯萎也不会有答案
——但我总要获得一个安慰
我最终会用死亡获得圆满
这份圆满唯一不用
向任何活着的人解释，也没人
再来指导我行为中那份无用的合理性
整日的劈头盖脸朝我痛骂
那时候我会成为我自己
即便或许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不再是孩子
父亲醉酒后在深夜回家
这是第不知道多少次
他背着自己踉跄的影子，痉挛的胃
在开门的一瞬
整个扑倒在我怀里
像个易碎的花瓶，把自己放心的摔入大地
他碎了，是的
包括强势与脾气，健康更是彻底
多少次，我在他吐血的噩梦中
被他吐血的声音所惊醒
然后迅速奔向他所在之地
拍着他受伤的心灵
底下埋着我的、同样受伤的心灵
家里的担子很重
随着父亲坠落的健康，逐渐如光影
整个地落在我身上
很多疾病需要我照料，很多老人和亲戚
需要我拿出除语言之外的本领
去安慰
让他们保持系统般正常的运转
我知道我不再是个孩子
父亲现在的生活，就是我以后的生活
而我和父亲的生活，也是整个人类的生活
论时间
时间清洗了一些人的心灵
但时间和我之间彼此无法冲洗
因为只有我知道，它是个谎言
只有我鼓足了勇气，终日和它对立
并从它强势的命运罗盘中，转出自己
虚无般的色彩。时间，松针般
落在无穷的噩耗上
或许它也曾经住院，而陪院的
仅仅是无用的哲学与病房
若生命不能从死神之手抢回来，始终不能！
那珍惜时间也会成个笑话
虽然它是我们——全体人类的母亲
孕育了快乐也孕育了悲伤
至于肉体，只是两者之间一个裂缝罢了
艰难的表达
我想说话，但说话太费力了
我想面对任何肉眼的镜头而不慌张
但，恐惧的灵动太费力了
懂我的人，都清楚知道我的敏感
他们像拥抱一个草籽一样拥抱我
拥抱这敏感
我偶尔和他们长聊，但最终
就变成了自言自语，甚至是沉默
——我最擅长表达沉默
我想说话，迫切的想
每当我有一腔的表达欲涌动在心头
牙齿就拦下了我的语言
给予我无解的悲伤
我很想像一个天真的孩子那样
告诉爱我有多爱它，告诉黑暗
我满身长刺的希望
但我不能，该说的我已经说出
为这艰难的说出我已经死了
为这艰难的说出，我必须时刻审视语言
与男孩共饮
在干锅餐厅，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用尽两个手手指的力气
为我倒了一杯彩色的水
它喝着有些微凉，但男孩用他纯洁
如云朵的眼睛盯着我，说“挺好喝的”
我说对的，这水确实好喝
像发甜的海水，大病初愈的美人
月亮藏在山巅后的脸
我们一直对望，并一直喝着这神水、天水
喝着这不想追溯源头，在此刻发光
让我们成为两句谜语的水
到最后，我喝着喝着
已经忘记了这水，仿佛是喝着
男孩一直朝我微笑的酒窝，就像是我
失踪心灵的孩子。
——他现在跑到了门外，和一个成年的男人
玩笑，问着一些天真的傻问题
问着一些我追寻了二十多年始终不得的真理
夜晚穿过一片丛林
夜晚穿过一片丛林，里面有一排排
矜持而缄默的石楠
是寂静让我们相遇，是黑暗
促就这模糊的、动人的神秘
我在这神秘中，将自己也变成一棵
不起眼的石楠
伟大如一条无人知晓的银河系
如果天一直不亮
我打算一直栖息在这里
如果黑暗再深一点，野狗们都已经休息
我打算就着没有节拍的、安静的舞曲
和其它所有的石楠
互相对望，并互相抛出彼此内心
用倒影做成的、广袤的繁星
起床祝词
早晨我躺在沉睡的床上
听窗外轰隆，那是人间的声音
而我抱着虚幻的叶子
上面粘着一丝朱红的绝望
全部落在我还未完全醒来的头颅上
透过窗户我看到门外的野猫已经用餐完毕
足以延续今日份的寿命
我带着消失的双腿
像个断裂的木偶，迟迟无法站起
我已因失眠的荣耀而饱腹
午夜吞下全部的黑暗，一口一口
像是优雅无畏的君主
我已创造出永恒不朽的诗歌
它栖息在残废的花园，仰躺着
向天空诉说厌倦的秘语
而我永远无法到达
我沉迷于解锁自己的痛苦
在深不见底的井中
我的生活正是被这样的迷人所充满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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