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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田暖的诗(总731期)

王恩荣主编 诗眼睛 2021-10-07




田暖,本名田晓琳,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著有诗集《隐身人的小剧场》《如果暖》《这是世界的哪里》等,诗歌见于《诗刊》《新华文摘》等,入选多种年选。诗集《儒地》入选2017年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曾获中国第四届红高粱诗歌奖、第二届网络文学诗歌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齐鲁文学作品年展最佳作品奖、山东省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诗歌一等奖等。




天井里盛放一只玻璃杯 

——关于田暖的诗

                      

◎ 霍俊明


       在当下自媒体所催生的群粉经济和瞬间即时性屏幕化阅读的诗歌生态中,似乎每一个诗人和读者都拥有了对诗歌发表、点赞、转载和评价的自主权和话语权,似乎诗歌正在进入一个空前民主化的阶段。但平心而论,这种自由和民主以及开放在带有一定程度的乐观意义的同时,其所呈现的前所未有的碎片化、圈子化、利益化和自大化、膨胀性的倾向更是毋庸讳言的。在此阅读境遇下,耐心认真的诗歌阅读和对话就显得愈益重要。然而即使到了新媒体和自媒体的时代,即使“女性革命”“女权主义”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过时的旧梦,但是对于女性而言写作仍然是一个悖论重重的难题——“女性只有在重新获得自己被去除的能力,重新发现完整和重新投入女性感情中令人神往的良心——那种说不上熟练的本能时,才能够变得完整”(温德尔)。那么就写作而言,女性如何能够在一个个碎片之上获得这种完整性?如何重新找回被去除的能力呢?这必将是冲突的。

      在70后女性诗人中,田暖是我最早的阅读者之一,那是由黄礼孩自广东寄过来的那本诗合集《我们的美人时代》。那是2007年,而与田暖的第一次见面则是2013年在绍兴的第29届青春诗会上。田暖不仅日常生活中看起来很安静,而且多年来她的诗歌写作也是如此。她一直在静静的暗夜拢起心中的炭火,低头生活的日子她在频频向上和远处眺望,尽管暗伤、疼痛、寒冷和惊悸并不会因此而必然被减弱或消解,因为“是穿不过针眼的大象,被挑在针尖上”。

       关于田暖的诗歌,再进一步扩展到女性写作,我想到的是两个精神路向。

       一个是由内向外发散的过程,另一个是由外向内收缩的过程。而对于女性写作而言,显然更容易成为围绕着“自我”向外发散的写作路径和精神向度。

       对面女性写作,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用“辽阔”“宏大”的美学关键词来予以框定。女性写作更容易形成一种“微观”诗学,在那些细小的事物上更容易唤醒女性经验和诗意想象。这种特殊的“轻”、“细”、“小”又恰恰是女性诗歌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对于多年来的诗歌阅读经验和趣味而言,我更认可那种具体而微的写作方式——通过事物、细节、场景来说话来暗示来发现。由一系列微小的事物累积而成的正是女性精神的“蝴蝶效应”或“多米诺骨牌”——“哦亲爱的蝴蝶效应,亲爱的,我的,你的 / 我的,我会悉数留存。你的,请全部带去 / 这最后的,颤栗……颤栗 / 是我的,也是你的”。由此,女性诗歌更像是一个微型的精神缩影,这让我想到的是藏传佛教里的坛城。2015年夏天在布达拉宫,我第一次与那小小的却惊异无比的坛城相遇。那并不阔大甚至窄促的空间却足以支撑起一个强大的无限延展的本质性的精神空间与语言世界。这是精神和心髓模型与灵魂证悟的微观缩影。而无论是用金、石、木、土、沙子或是用语言、精神建立起来的坛城,最终也只有一个结局——坍塌、消失。最终,这只是人借助不同材料来完成精神修习和对应的过程。而女性诗歌也是如此。

       这让我想到的是当年卞之琳先生的一首诗《雨同我》“鸟安于巢吗?人安于客枕?/ 想在天井里盛一只玻璃杯,/ 明朝看天下雨今夜落几寸。”这只天井里的玻璃杯,只有诗人之手能够放置。显然在这特殊的空间里,这只玻璃杯已经不再只是日常的器物,而是成为了情感和精神以及想象的特殊容器。这只特殊的精神材料的“玻璃杯”正是支撑每一个诗人的“容器”。它可以容纳时间,接受自然的雨水,也能够盛放其他甚至意想不到的事物。如果雨夜,一只青蛙跳到了那只玻璃杯里怎么办?你必须接受生活和现实中的种种意外,而诗歌的“胃”和“容留性”就是如此。由这只“玻璃杯”我想到的是田暖诗歌里那种日常生活状态里的精神情势和命运的草蛇灰线。

       往往女性写作很容易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小家子气,小心情、小感受的磨磨唧唧且自我流连,甚或把自己扮演成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的玉女、圣女、童话女主角般的绝缘体;另一个极端就是充满了戾气、巫气、脾气、癖气、阴鸷、浊腐之气的尖利、刻薄与偏执。而田暖的诗歌不能说没有痛感,不能说没有自我怜惜和独自叹惋,但是她的诗歌无论是在自我抒发还是在向外打开的时候更多是一种缓慢的方式。质言之,田暖的诗歌中有锋芒,但是这一个个小小的但足以令人惊悸阵痛的芒刺是通过平静、屏息和自抑性的方式来完成的。

       田暖算是当下女性写作中安静的一脉。这种写作最大的优势是能尽最大可能地面向诗人自我和个体精神生活。实际上这对于诗歌尤其是女性诗歌而言已经足够了,因为对于吊诡的当代女性诗歌写作而言,曾一度担当了更多的社会学、身体学、精神症候和文化学的意义,而恰恰是丧失了女性诗歌美学自身的建构。进入新世纪以来,尤其是对于在晚近时期才成长起来的年轻女性诗人而言,她们大抵都属于安静型的写作,但是这种“安静”又很容易成为一种四平八稳甚至是日常“流感”式的平庸。“阁楼”对于女性写作者而言,既是一种远方的“眺望”又是当下的“困守”。这一高一低,一远一近恰好就是诗歌的位置——深处现实又要适度剥离出来。反过来,如果只耽溺其一,其产生的诗就很容易走向极端——极端日常无聊,或极端精神幻想。由此,安静和日常的状态需要“异质性”的“自我辨认”的声音。这是一种张力的需要使然,也是一种悖论性的容留。很多女性诗人往往在凸显自我和精神性的同时形成精神洁癖的症候。也就是往往她们的诗歌更具有自我的排他性,甚至很多女性诗人通过诗歌语言将自己扮演成种种角色,或干净圣洁,或自白的歇斯底里与寻衅。而田暖的诗歌则往往能够在日常现场和精神话语中寻找一种适度和平衡,尤其是她那些比较优秀的诗歌体现了精神的异质性与摩擦感。

       静默如谜。面对着时间的焦虑,女性最容易在写作中完成祈愿式的精神诉求与追挽。可是这种向度的诗歌很容易成为自我眷顾式的水仙。换言之这样的诗歌精神打开度往往不够宽阔。这必然是回溯和后退姿势的诗,是流年愿景,是直接面向时间的生命体验以及冥想性自我。田暖诗歌的精神性自我姿态是非常突出的,但是她并没有成为雅罗米尔气息的精神癖性,也没有成为自白式的低声叫嚣,而恰恰是对日常的身边之物和细微之物保持了持续的观照、打量和探问的能力和热情。这对于女性写作来说是非常关键的,因为很多女性诗人很容易陷入到自我迷恋的抒情、议论和评骘当中去——尽管可会有好的诗歌出现。尤其是田暖近期写作关于“父亲”“母亲”以往带有个体经验的那些“记忆之诗”时,比如《父亲的井》《仿佛这一切都构成了隐喻》《给夜晚开一扇窗》《生火》《生死课程》《手心里的盐》等诗,我感受到的就是水滴坠落屋檐的感受——一切不可阻挡,又一切值得追挽。这仿佛是“银碗里盛雪”——由冷到冷,但这一切必须通过语言和诗歌这样的特殊“容器”来得以完成。

       与此同时,对于很多女性诗人而言,这只诗歌“玻璃杯”太过于干净和纯粹了。换言之很多女性是在精神洁癖的单向度中使得诗歌也成为一维化的自我重复和女性诗人形象的装扮,世间很多更为复杂的事物却进入不了女性诗人的“杯子”。我们可以认为女性诗歌具有自我清洗和道德自律的功能与倾向,这也是写作中的一个不可避免且具有合理性的路径,但是对于没有“杂质”“颗粒”“摩擦”和“龃龉”的诗我一直心存疑虑,甚至一定程度上它们是可疑的。而很多的时候,又是道德、伦理化的社会学阅读使得真正的诗歌美学被一次次僭越。具体到田暖诗歌中的那只玻璃杯,我看到了包括纯净与杂质以及“灰质部分”同在的空间,“泥浆拍打着脸上的覆辙 / 铁蒺藜长成了玫瑰家园的利刺,亲吻着轮毂 / 天空就这样爱着大地和它的影子”。也就是说田暖的诗歌之“胃”是具有容留性和更有力的消化空间的——“这些明媚或灰暗的事物 / 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穿过空空如我的大虚空,我一次次把它倒掉,就像清空自身 / 再缓缓注入 / 天空、庭院、四时、湖泊、或寺宇……而万物慈悲,入怀”“清洗脸上和内心的灰尘,享受一个物质时代的屋檐,/ 以及厨房和笔尖之间流淌的光亮”。

       “平静生活”的背后是什么?日常生活了无新意的复制与偶然的精神重临之间是什么关系?这是我在阅读田暖诗歌时的最大感受。

       日常(“一把现实主义的菜刀,挥着切割术”)和精神之间相互拉抻的张力感几乎在田暖的诗中无处不在,甚至成了其诗歌特有节奏和内在化的呼吸方式——“这时,一个我在厨房调配舌尖上的蜜蚀苦瓜 / 另一个我, 在书房拉紧心尖上的夕光 // 还有一个我,还有热汗淋漓的那些我……在街头 / 学校,更衣室、面具店,在嘈杂或消声匿迹的角落 // 全都非常卖命的跑向我,向我哭诉,向我追讨 / 这一生被我切断的鸡毛或鸡肋”“就像我,常想盘踞在精神的山头 / 享受片刻辽远的天空,宁静的自由 / 当一锅鸡汤被炖出焦糊的鸡块 / 这些焦炽的块垒 / 正把疲惫而令人窒息的圈套 / 精制成爱的戒指,和顶链”。甚至这种拉抻感达到一定极限的时候就出现了更为疼痛性的体验,这种痛感既是生活现场的又是女性精神层面的,比如《痕》《在B超室》《生死课程》《一帧现实主义的油画》《凌晨四点种的女人》等诗。这些诗作的声调显然是尖锐的、撕裂的。

       诗歌,厨房,自我,梦幻,现实,日常化的细节就是这样以不可厘清的方式糅杂或叠加在一起,它们彼此咬合、摩擦、龃龉、纠结——“但还是发生了,只此一夜 / 昨日草莓,它们少女般洁艳的身体 / 就覆没在白蒙蒙的雪雾里 / ——准确的说,是覆没在毛茸茸的菌群里 / 暗淡,酸腐,一滩殷殷红液 / 透过包裹的白色袋状物,渗洇到地板上 / 像伤逝者之血”。诗歌对于女性来说往往是来自于日常的生活状态,更重要的则是来自于一个人特殊的精神生活。也就是我们要每天无诗意的活着,又需要精神生活来作为支撑。尤其是对于女性写作者而言更是如此。那一首首在生命自然状态活着某些情势刺激激发下的诗歌,更像是一次次精神成长和寻找的过程,是一次次的精神出走、游离,暂时抽身、转身和出离的过程。由此我们会发现,田暖的诗歌在精神寓言层面上而言是在日常生活和冥想中完成一次次的“精神自我”的寻找、确立与疑问。这既是一种寻找,是自我精神暂时安放之所,也是一次次的精神出离的过程。与此同时,这也是一次次的精神出走之后回来途中面对痛苦、失落、尴尬和无着的自我劝慰与宽怀。甚至可以说,诗歌在偶然间作为精神生活对位性产物的出现恰好弥合和补充了女性日常生活中的白日梦般的愿景。在日常生活和自我精神幻梦之间,在通往远方哐哐作响的铁轨和精神自持的后花园中间,她仍然有憧憬、有愿景、有情感、有幻梦,只不过这一切都建立于人世淬炼过程中的荆棘和期间撕扯而难以平息的阵痛、不解与迷茫、失落。对于女性来说,一直会有一个“未成年”的幻景一样的“精神自我”与现实日常生活中“成年化”的我之间的对话。这是一次次的自我的重新发现,也是一次次向上一个瞬间的“旧我”的打量与告别的挽歌。甚至有时候,日常性的自我与精神性的“她”之间会形成戏剧性的冲突。这是一个胶着的不同女性形象的矛盾共生体。

       如果在词语的精神世界建立起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对应关系,甚至抬高到“个人宗教”的程度,我更愿意将之视为具有敬畏心理写作的呈现。而“敬畏”——对词语和精神的敬畏——这一“关键词”已经在当下的诗歌写作尤其是自媒体语境下的女性写作者那里并不多见。由此,诗歌的“个人宗教”就诞生了!但是个体形态的宗教或精神乌托邦很容易导致一个维度的自我蹈溺而呈现为雅罗米尔式的精神偏执气息。从这一点上来说,田暖在写作中已经呈现了话语的多层次性以及词语和精神对话过程中的生成性和歧义性。这一过程不仅是逐渐撕开空间暗角的过程,也是逐渐袒露和刺向精神渊薮的过程。

       灰尘,裹着米粒,与神为邻,把教堂的钟声设置为手机铃声——这基本上构成了田暖诗歌中的存在感与精神状态。不乏高迥之心,但也必然深处于轰隆巨响的尘世,这恰好就是及物性的写作状态。

       这样的诗歌时时观照的必然是生活和灵魂的同构关系,关注那条处于二者之间能够相互打开的隐秘通道。而对于日常化和精神冥想性的女性写作而言,如何能够继续发现特殊的“女性经验”和“想象空间”显然不仅具有难度而且已成了挑战。如果还是继续在“黑夜”“身体”“性”“阁楼”“花园”中来完成女性自我形象,显然这已经形成了女性的“牢笼”。诗歌是发现的产物,那么以此来观察田暖的诗歌,那么其发现性何在?带着这个疑问,再来解读田暖的诗歌就有了一个明确的入口了。

        隐忍与尖锐并不冲突,明亮与灰暗都是彼此的映像。

       田暖的这些带有黑暗质地的诗歌不只是阴冷的,实际上她内心一直怀抱着炭火。只是它们偶尔的火星闪动被淹没在长长的黑夜里。而它们作为余烬的温度需要你走到文字的背后去感知。田暖的诗歌就是这样,冷暖并置,当下与远方往返,日常与幻梦的交互。

       这也是一个在暗夜滞重的现实栅栏中寻找通向暗火、星光之路的人,这也是为自我灵魂取暖和照亮的精神至上者。这是安娜搭乘的精神号逃亡飞车?而区别在于田暖并没有绝缘体一样的形成女性自我的精神沉溺和蹈虚,而是在现实、日常的去诗意化中状态中进行对话和诘问。显然,这样的诗要更为可靠——“上天赐赠的盐巴,一部分洒在了锅里 / 一部分存在眼窝,涌向泪腺的海 // 你看我不停的向滚滚汤水添着佐料:/ 辣子,酸奶,甜菜,酒精,净水…… // 却止不住对扑面袭人的花粉过敏,感冒 / 这是一百平方之外,遍地攀开惑媚的蔷薇毒”。就是这样,日常的神性无处不在,但是去诗意化的日常力量也更为强大。无论是天鹅绒的监狱,还是有形无形的栅栏,都形成了巨大的阻碍。该如何找到那条通往远方的秘境?这似乎成了女性写作难解的课题。田暖确实有着冷峻的观察视角和发现之心,他能够在物质化和精神性的事物之间搭上一根橡木,让二者之间打通并彼此往返。物质的精神化和精神的具象化正是诗歌话语的必然途径。

       有时候田暖的诗歌声调也是尖锐的,节奏也是迅疾的,比如《亲爱的蝴蝶效应》这样的诗。实际上,女性写作中不和忽视的就是情感状态。而与情感状态呼应的就是诗歌的语调和节奏,也就是在诗歌的“声音”上而言最容易形成女性的“自我戏剧化”。和其他女性一样,田暖也同时被爱情和白日梦所一再“挟持”、缠绕、沉醉、唤醒和焚烧,其间的惊奇、疑惑、欣娱、失落、痛苦、撕裂、无着同潮水一样涨落起伏。一个修建爱情花园的人手上必然是带血的玫瑰的刺儿。而田暖的诗歌与精神状态不仅呈现了身体与情感之间的个体经验和想象性寄托,而且那种情感因为携带了个体前提下的普世性和心理势能而具有了打动人心的膂力。那是大海边的蚌壳磨砺沙砾的声响,还有过早到来的尘世间最后的寂静。甚至我们可以说,有什么样的身体状态就必然有什么形态的诗歌文本,因为诗歌作为一种语言和精神形态应该是从诗人的“身体”和“感官”生长出来的,而非是寄生、嫁接或移植、盆栽的。

        在田暖的诗歌世界里,既有闪动的火焰也有冷彻的灰烬。而那个手心里转动的多孔的蜂巢既带来了最初的蜜甜,也因小小的探针持续性刺痛而不停颤栗。如果一个人的诗歌必然有一个精神支点的话,那么田暖的诗歌底座正在这里。

       哪里才是流淌奶与蜜之圣地?河流的上游和下游所对应的不仅是历史如流无物常在的世间法则,也是精神世界的对应与显现。而内心才是真正的渊薮——人们往往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尤其对于女性诗人而言,如何才能够在精神的逆旅“安于客枕”?诗歌无论何种风格,何种主义,何种精神路向,最终回答的就是人作为主体的困惑和存在的疑问。这不能不让我再次想到当年一个诗人在雨夜中所透析出来的精神旨归——“想在天井里盛一只玻璃杯 / 明朝看天下雨今夜落几寸。”


简 介:霍俊明,河北丰润人,现任职于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中国现代文学馆首届客座研究员、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著有专著《尴尬的一代:中国70后先锋诗歌》《变动、修辞与想象:当代新诗史写作问题研究》《无能的右手》《新世纪诗歌精神考察》《从广场到地方——先锋诗歌的空间考察》等。著有诗集《一个人的和声》《批评家的诗》等。编选《百年新诗大典》《诗坛的引渡者》《青春诗会三十年诗选》《无端泪涌——陈超诗选》《年度中国诗歌精选》《2016天天诗历》等。




田暖诗选:


魔色玫瑰(组诗)



《镜中》


龙猪在浆淖里欢快地打滚

日子从唇齿和舌尖上欢快地滑走


多少人用视线缠住了肉身

多少人用庄稼去除丛生的荒草


如我所见,在镜中

我看到万物皆镜,照我其中

清我目者自清,静我耳者自静


而万物生光辉,循环如日月

我栖身在光阴树下修行


那个幻影里的火花是我

那个用流水擦拭流水又擦去流水的是我

一个真正的我已悄悄从中解脱

从别处春风一样复活



《看戏》



弦子拉下去,台上的戏唱到寸断肝肠

武生持刀,辗转腾挪在烟雾里


我坐在台下,手机新闻里

她男人抛了她,又扔掉他们三岁的孩子

她抱着肿瘤恶化的儿子

抱着她全部的命,眼睛里凝结着霜

真不知道明天怎么活下去


一条狗突然从台下跑到了台上

带着两只狗娃,耷拉着肥美的乳房

仿佛光,一闪而过


只有缓慢的刀,继续腾挪在伤口上

一刀一道光,每天面对旧问题

要终其一生

负累太深和受够了的人已纷纷逃离

当人们欢喜着向彼此靠近


在天上,有撞崖取暖的兀鹰

在地上,有起舞微光的小灰尘



《高脚桩上的爱情》



在高脚桩上建筑我们的城市

一副岌岌可危却奋不顾身的样子

承架着街巷,楼厦,天窗

幡旗,或一角秋千


一万种可能的发生

在会晤,轻咬,甚至完全陌生

它危险的存在像火药

一团毛线般的引擎将人们的欲望点燃


我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迷醉时一个人晃荡着高脚杯里残余的

精华,年华一样摇晃

我担心这样的剩余已经不多了

这头重脚轻的湖泊

倒映着我们剩余的光辉


回到我们正根基的屋宇里去

带回尚未烧坏的穹顶



《愿杞人忧天是可耻的》



我几乎就要被杀死了――

那置人于死地的……我无法呼救

不可言说,更不能预测――


从深陷的梦魇中挣扎弹起,还好

我还完整的活着,一个天赐的尤物


动物园里的虎豹豺狼都关在铁笼里

棕熊只能笨重地晃来晃去

天鹅用不洁之水把自己梳理得风生水起

饲养的秃鹫也被一只土狗代替


但它们都穿着人的衣服,各具其形

原谅我们一直如此并行

如美丑和悲欣

能够优雅的活着,总有艰难的幸福

在一个人的出生之日,愿杞人忧天是可耻的



《子不语》



多年来,我爱过的繁花都杂芜起来

我越珍惜的却越就弄碎了


真惭愧,我的心里养着一座花园

也养着一块玻璃


蜜蜂们喜欢嗡叫着在花丛劳动

我越来越喜欢,沉默,这最好的语言


真怕摧毁了那些花儿

就像狂风一开口就打碎了珍藏的水晶


百万毛孔放养的工蜂正涌向花朵

领受烈日暴雨的宝藏,我知道


汗水正默默地改判着不同的脸

时光将把面庞镀成一座新的博物馆


当人们把这叫做隐忍

我把这命名为爱,香气的酵母



《香我枝上花》



离开动物园

我们又在湖边伫立了很久

岸上烟柳早落尽了春色

水中枯荷还擎着

雪的情致,越来越爱

这干净朴素的人间

如果不是风起,涟漪

几乎是凝固的,而

突然盛开的腊梅荡来缭绕不息的香气

仿佛突然到来的父母

就在刚才,我们不约而同地爱上了

秋千架上相互簇拥的恒河猴一家

栅栏两边凝望的目光

缠绕着,久久舍不得移去



《金色的早晨》



晨起,唇角还含着一个人的名字

柔润,带着奶味儿

迅速后退的晨光像闪电,推着你前行


世界是被一群慌掉了心的鸟惊醒的

只有杀人犯和逼命者昏睡

在他们的囚笼里,自命非凡


阳光的金针针灸着脊梁骨和肩膀的疲惫

火,又点亮了暗影里倒立的人形

从每一个古旧的深渊爬起每个人的太阳


冠冕每一个卑微的灵魂

这多么好,我是

痛楚和悲伤的那一个,也是幸福欢欣的一个



《傍晚的画》



傍晚的湖,因生了水汽

打湿了我徒生的美意或相思


蓝渺渺的天因活泼的云朵

让落日烧作满天镉橙


我惊讶于天空的手

挥着狼毫,夜蝉或者羊毛刷

教会了和湖水一样的心灵

在这个流变的世界

晕染、丝毛、拓印、飞白和叠色


你也是在画里的,一个人的灵魂

从高级灰里

透出气来,忘情忘我的呼吸


当突然的雪给越来越暗的世界

动用了敲击和撒盐法

你必得在命运陡生的波纹里

破色,留白

从近处,铺画远景的天空


这样的一个世界和它的倒影

恰如我和你,和你们

对峙或相融的一个微妙整体

嘿,当你的黑天鹅号凛冽地起程了

我的丁酮玫瑰也灯光似的晕开



《魔色玫瑰》



就要结束了,这样的日子

像哀悼。而光线推着光和它落下的阴影

向所有的无法确定,绵延


——恰如此刻,黑夜

披着天光的大氅,若明若暗的境际

让一切显得更加迷人


……我所有的困窘都来自这里

所有的天敌和奢望都是——


时间,一朵魔色玫瑰

我抓不住它,除了它赏给我两手刺儿

可多么虚幻的美,即使终将耗尽我们


当我再次倒进日历,接受

光拖动它的阴影从我的身体里升起日月星辰

丰美我又枯萎我

多么束手无策,这古老的鲜艳皮囊

洞穿了万物为此颤栗的灵肉



《之后的时间》



都罢了吧。还是搬来磐石

压住舌尖上的暴风和狂浪

无非是鸡虫得失,鸡毛令箭

能说出的全是时光对命运的奖赏


手上带光的孩子,拉住我的手

在时代的轮转里

领跑,她已懂得人间需要智慧

来开光,之后的时间


只有磨沟里的驴子

还让我们常常奔跑在死循环里

缓慢地追赶鞭子里狂燥不安的大王


一切都是敞开的,光线明媚如初

我们在敞开的通途悲欣悬壶

万物起伏,生长的火苗梦幻般

可济,无药可救的尘世之心






理论园地与他评


1、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张无为  张无为 张无为   陈超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谭五昌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罗振亚  罗振亚  罗振亚  吴敬思  吴敬思  梁志宏  赵少琳  陈瑞  张执浩  张执浩  张执浩  马鸣信  毕福堂  蒋言礼  吴小虫  吴小虫  耿占春  耿占春  周所同  周所同  马晋乾  李成恩  李成恩  郭克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关海山  洛夫  唐诗  王恩荣   李杜  病夫   赵树义  潞潞  庄伟杰  庄伟杰   甲子   张锐峰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西川  西川  陈小素  郭金牛  杜学文  赖廷阶  赖廷阶  王单单  王单单  王单单  左右  雷平阳  雷平阳  木行之  王立世  王爱红  潘洪科  潘洪科  大解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肖黛  玄武

孤城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唐晋  刘阶耳  杨炼  杨炼  杨炼  孔令剑  赵建雄   赵建雄  赵建雄  李元业  石头  李元胜  李元胜  李骏虎  雪野  闫海育  闫海育  悦芳  杜涯  杜涯  金铃子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沈天鸿  沈天鸿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邓朝晖  张新泉  刘川  刘川  张二棍  张二棍  简明  简明  简明  林旭埜  卢辉  张海荣  张海荣  葛平  百定安  百定安  人邻   李不嫁  林莽  苏美晴  树才  马启代  白桦  向以鲜  燎原  梁生智   梁生智  谷禾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成小二  李成恩   三色堇  李不嫁  宗小白  曾瀑  宫白云  安琪   江苏哑石  潘加红  刘年  谢克强  王妃  草树  臧棣  李浔  西渡  高春林  瓦刀  张建新  何三坡  周所同  路也  张作梗   黄亚洲  桑恒昌  胡弦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周所同  周所同  翟永明  商震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罗伯特·勃莱  敕勒川  大卫   任先青  娜仁琪琪格  西娃  陈先发  李琦  六指   重庆子衣  向天笑  食指  黄礼孩  黄礼孩  黄礼孩  大解  张执浩  雷平阳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毕福堂  曹谁  王国伟   李唱白  荣荣  约翰·阿什贝利  左右  郑小琼  乐冰   孙大梅   马亭华  左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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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评(综评与一诗一评)


综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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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诗一评:


马启代(1)  马启代(2)   马启代(3)   马启代(4)   马启代(5)  马启代(6)   马启代(7)  马启代(8)  马启代(9)罗广才(1)  罗广才(2)  罗广才(3)  罗广才(4)  罗广才(5)  罗广才(6)  罗广才(7)  蒋言礼(1)  蒋言礼(2)  蒋言礼(3)  蒋言礼(4)  蒋言礼(5)  蒋言礼(6)  蒋言礼(7)  蒋言礼(8)  蒋言礼(9)山翠(1)   山翠(2)  山翠(3)  山翠(4)  山翠(5)  山翠(6)  崔万福(1)  崔万福(2)  崔万福(3)  崔万福(4)  崔万福(5) 姚宏伟(1)  姚宏伟(2)  姚宏伟(3)  姚宏伟(4)  姚宏伟(5)  姚宏伟(6)  姚宏伟(7)  姚宏伟(8)  姚宏伟(9)  姚宏伟(10)刘年(1)  刘年(2)  刘年(3)  刘年(4)  刘年(5)  月牙儿(1)  月牙儿(2)  月牙儿(3)  月牙儿(4)  月牙儿(5)余秀华(1)  余秀华(2)  余秀华(3)  余秀华(4)  余秀华(5)  余秀华(6)  余秀华(7) 

潇潇(1)  潇潇(2)  潇潇(3)  潇潇(4)  潇潇(5)  潇潇(6)原野牧夫(1)  原野牧夫(2)  原野牧夫(3)  原野牧夫(4)原野牧夫(5)  

王俊才(1)  王俊才(2)  王俊才(3)  王俊才(4)  王俊才(5)  王俊才(6)  宋清芳(1)  宋清芳(2)   曹谁(1)  曹谁(2)  帕斯  陈庆  雪铓  付海平  雷霆  简明  张二棍   聂权  崖山后人  长林晓歌  韩玉光  周所同  樊建军  燕南飞  许剑桐  梁志宏


诗歌活动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一(总155期)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二(总157期)

● 诗眼睛||理论园地:王恩荣《对县域新诗写作中提出问题的试答--答榆州诗友问》(总535期)

● 诗眼睛||缅怀大师,传播文化:多倫多「湖畔書院」主辦的洛夫詩歌朗誦賞析追思會纪实(总394期)

● 诗眼睛||汇总:《诗刊》“E首诗”2018年山西入选者被推荐所有作品欣赏 (总514期)

● 诗眼睛||书讯:《三晋诗人》创刊发布会在太原龙城国际成功举办(总563期)

● 诗眼睛||快讯:“新时代都市诗歌创作与走向研讨会”在太原成功举办(修定版)(总622期)

● 诗眼睛||远方:梁志宏:行走俄罗斯(组诗)(珍藏版)(总638期)

● 诗眼睛||年度推荐:《诗眼睛》2018年推送入选《中国微信诗歌年鉴》的作品(总673期)

 诗眼睛||书讯:《汉诗三百首·2018卷》目录和编后记(修正版)(总715期)

● 诗眼睛||海外诗会 传播文化:【多伦多诗友会】首届华人诗歌研讨会:切磋诗艺,共求美好(总719期)


个人年度报告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二〇一七年年度发表作品情况(总318期)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2018年阳历1月份到12月份底刊发的作品情况(总67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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