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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马明高《洞烛幽微与气韵绵长 ——读赵建雄诗集<时间之上>》(总739期)

王恩荣主编 诗眼睛 2021-10-07



马明高,1963年8月生,山西孝义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夏衍电影学会会员,中国台港电影研究会会员,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影视剧作理论专业委员会理事、山西省电影家协会理事,吕梁市作家协会、民间艺术家协会副主席,孝义市作家协会主席,鲁迅文学院第三届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中华文学选刊》《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艺术报》《文学报》《黄河》《海燕》《青年作家》《当代作家评论》《百家评论》《小说评论》《黄河文学》《山西文学》《名作欣赏》《山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有小说,散文,文学评论六百余万字。创作的电视剧《田野的风》、《柳镇细雨》、《百岁老人侯佑诚》、《酸枣坡》、《黄土歌谣》等在中央一套黄金时段、中央八套、中央十一套于各省卫视出播出。出版有长篇小说《颤动与叹息》、中短篇小说籍《尴尬之后是沧桑》,电视文学剧本集《田野的风》、电影戏曲广播剧本集《城市与人》 ,评论著作《马烽电影艺术论》《电视美学》《怀抱佛心,柔情和浪漫》《清欢中的悲悯与忧伤》,散文随笔《黑夜里我睁大眼睛》《生命之旅》《事物风景和人》《思想集》《漫步时光》《漫话孝义》《徜徉孝河》《乡音老腔》《故园风物》等18部著作,荣获全国优秀电视剧奖、全国优秀电视艺术节目一等奖,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和赵树理文学奖等奖项。



洞烛幽微与气韵绵长

——读赵建雄诗集《时间之上》


马明高



这已经是赵建雄的第二本诗集了。他的第一本诗集为《零度左右》。王春林在该诗集的序中写道:“所谓零度,在通常的意义上,是水开始凝结成冰的温度,亦可喻为空无所有。那么,‘零度左右’呢?是徘徊在有与无的空隙之间了吧。有,是圆满得让人忍不住幸地叹息;无,是虚无得让我们苦思追寻忍不住叹息。有和无,是生命的常态,是对生命存在一种理性的审视和智慧的叙述。”这的确说的有点“玄而又玄”了。其实,“零度左右”就是想用诗歌平静、客观、准确地记录与叙写自己的生活与生命的状态,用“清亮无伪”、“几近朴素”的语言,记录他眼中的葵花、核桃、红枣、粮食和村庄,叙写他感受到的生命、生活、爱情、大地,还有季节、春天和秋天。所以,《零度左右》的诗歌整体上属于“清浅滑利”的风格。这其实也是当代汉语诗歌几十年来存在的最深得人心的特质。它还没有到了“玄而又玄”的情境与层面呢?


时间,既像《零度左右》那样美好而清丽,也像《时间之上》这样残酷而忧伤。《零度左右》之后,赵建雄的生活中,仿佛很少有“圆满得让人忍不住幸福地叹息”的时候,更多的是“虚无得让我们(当然更是他)苦思追寻忍不住叹息”的时候。这其中的情境与况味,或许只有他比我们感受更清楚、更深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生活境遇,还有王春林序里的这几句话,对他的诗歌的写作有极强的推动作用和极深的影响作用。打开《时间之上》的目录看看:“第一辑:纪念,或倾诉。第二辑:结束,或开始。第三辑:瞬间,或永恒。第四辑:行走,或栖居。”已经有了“有”与“无”的“玄而又玄”的诗的味道了。


“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率”,我可能不大清楚。但是,时间肯定是“硬道理”,我绝对坚信不移。时间已经慢慢地改变了赵建雄的诗歌写作观和价值观。《时间之上》的第一辑里,有四首写怀念已故诗人的诗。他写道:“此时,你依然端坐江底,灵魂早已钙化/成一座永久的碑。楚山湘水,图腾璀璨/你曾经绝望的宇宙天空,信念和光明,繁星点点”(《端午致屈子》),他清楚了诗歌应该有“钙化”的“信念”、“碑”和精神;“记忆比石头更加牢固”(《悼念一代诗人雷抒雁先生》),他明白了诗歌就是过往记忆的出口,就是写时间、存在、历史、梦幻,就是写记忆、回忆、追忆,就是反抗遗忘;“你在死无葬身之地,留下/永生和庄重的诗句/让大地疼痛”(《昨天夜晚,天特别黑》——悼念诗人卧夫),他知道了只有让读者有了“疼痛”、“庄重”的身体感受,诗歌才能“永生”;“诗歌是一束光,是一滴小雨/被你温暖滋润的土壤上,谁能‘拉住/你的手,倾听最后一分种的风雨归程’”(《清明节悼诗人李小雨》)他顿悟到诗歌应该像“一束光”,洞烛幽微,独辟蹊径,抵达陌生之地,照亮生命。写作就是朝向陌生之地的叙事历险。真正意义上的写作,仿佛就是举着点燃的蜡烛的光芒,在一条黑暗而曲折的山洞中摸索着前进的方向,书写着对个体生命与存在状态之间关系的象征性和隐喻性的解释。


 二


诗集为何名为《时间之上》?对于赵建雄而言,以至于对于我们而言,这个书名肯定是十分重要的,十分深刻的,已经有了宇宙的现念与对生命的洞识。我迫不及待地在他的诗中寻找有关时间的诗句——


“时光陷进夏天。其实/我所期望的,并不是/这个季节。我只盼望”(《如果擦肩就是别离》)“卡在苍白的时光里,而你的白/正好是我敬畏的亲近。爱无言”(《再致梨花》)时光是光阴在时间里的流动,被陷进去的时间,却不是你所希望的,说明时间不是由你左右的,它自有其喜好、规律、秩序与经验。它是无情无义的,又是相对的,亦是“有”与“虚”高度融合的自洽的自然之物。“晨开暮闭的时光中/你荡漾笑意的脸上/骄傲着爱的升华”(《与妻书》)“在冷静的时光里/遇见一堆雪,或者/一朵云,一片盐/在无边寥廓的旷野里/在一座孤独的城池角落/守着你”(《想起梨花》)这是你时间里的缓慢光阴,这是你此刻时间里对她或一堆雪的感觉,你知道此刻的时间她的内心为何波涌?波涌的时光里,表面何其平静!内心却是多么动荡!因为最后在“与阳光错位的间隙”,总是“零落成泥”。时间总喜欢以假象诱惑着我们的心智,等到我们失去警惕后悔莫及时,它就迅速收兵躲在暗处幸灾乐祸。


在《让一条河流慢下来》里写道:“让花开的声音慢下来/时间裹着寒冷的外衣,没有终点/沒有人咳嗽,没有人呼吸困难/绿色的太阳长成常青树/所有的人,舌尖芬香,指尖温暖”“让一条河流慢下来/时光如铜。记忆如金/你我不问年轻,不问衰老/此时,所有高贵的灵魂/都在健康的身体里坦然安放”。细节,精微的细切感觉,仿佛让我们感受到了时间缓慢而真切的质感,如铜一般发出锈黑的黄光,如金一样坚固而又柔韧。流逝的时间让人有了回忆或追忆的思想与感觉,它让我们在漫长而巨大的“无”中渐渐出现了具体而实在的“有”,而且是“舌尖芳香,指尖温暖”与“坦然安放”的细腻与直接。由此可见时间广宽无边与直抵人心的力量。但是,这都是时间的幻象或者你的假想。因为“时间,一把冰冷的刻刀/从阴谋的名义为你刮骨疗伤”(《杏花又开》)。就是这样,“剩下的只有时间。我们对峙/分秒必争。是来之不易的爱/或者,刻骨铭心的恨”(《你只是我的另一种敌人》)你明白了时间的厉害与强大,它给你留下了“来之不易的爱”或者“刻骨铭心的恨”,让你的灵魂和身体产生无尽的“分秒必争”的“对峙”的疼痛。可是,你又对它奈何不得,“我无法停止你的想象/在你的时间里失眠”,“暗处,比暗处更深的夜/危机四伏。呼吸此起彼伏/偶尔一声叹息,轻微地/惊了谁的梦,如冰河尽释”(《昨夜》)


对时间爱恨不得,恐惧不得,还又奈何不得,它像一头巨大而无端的怪物,却让诗人丈夫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肓人摸象般地对它展开无穷无尽的想象:“时间很干净。风很凉/丢弃在峭岩石缝的一颗子粒/开出满眼繁花。”(秋风深处的一颗子粒))“时间只是一根缝衣针,天地/这一方遮羞布,隐藏的都是影子”(《秋叶,在月光中飘零》)“渴望是虚幻的马鞍/凌驾于时间之上/空旷的背景多姿多彩”(《在一匹马前》“时间收获了丰盈/预言的雪迟迟不肯光顾”(《旭日之上》)“时间,最沉重的负担/陷在泥泞的街道上/腐蚀成一把生锈的犁”(《雨中听雨》)博尔赫斯认为,是时间与空间构成了迷宫一般的世界,因为时间与空间是交错复杂、循环往复的,所以世界自然就形成了难以捉摸的迷宫,当然,生存于其中的人是很难认清它的本质面目的。最后,循环往复的时间,无限轮回的历史,如梦似幻的存在,共同构成了这样一个迷宫式的世界。人在这个迷宫一样的世界中,“惟一的现实就是内心的真实,惟一的真实就是灵魂感知的真实”。而这种“感觉上的真实”,都与自己的记忆有着紧密的相连。作家和诗人就是要挖掘和发现人的意愿记忆与非意愿记忆,在回忆的内心印象与感受中加以展示与呈现。但是,“回忆不是一种逻辑推理与归纳,它仅仅是一种直觉”,直觉和回忆都是即兴的,都有着无逻辑的选择性。但是,这些特质正好与作家诗人的精神劳动达成共识。所以,真正的文学写作,不论其形式或效果,总是表现性的。因此,写作艺术最根本的魅力,就是通过语言激活我们的记忆和想象的巨大力量。现实在回忆中复现,经由回忆的环节,人们在认识了现实世界的同时,也发现了自我的存在。就是通过回忆,作家诗人才有可能打破时间的界限,让过去与现在重叠交错,共同构成了特殊的回忆结构与回忆内涵。所以,作家格非说:写作本质上就是回忆,写作就是“记忆的内容,回忆的方式和自我在写作中的现时状态”。(参见格非《小说和记忆》一书)


其实,赵建雄的这本诗集都是写的回忆中的时间,或者时间中的回忆,写他在时间与回忆中的杏花、梨花、桃花,以及河流、春天、秋风、黑夜和故乡,当然,还有孤独和爱情。其实,不是赵建雄一个人,我们所有的作家、诗人和艺术家,书写的都是回忆中的时间,或者时间中的回忆。我们写的都是时间,这已经很重要了。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明白“时间之上”是什么?“时间之外”是什么?“时间之后”是什么?赵建雄的这本诗集有两个题记,它们会重重地敲击我们的心灵——“亨利·查利·布考斯基说:时间是每一个人的十字架。让·保罗·萨特说:时间之外,一切终将归于虚无。”我在自己写的一篇文章中,也引用过名人的两段话——“别林斯基说:时间之后,一切各归其位。列夫·托尔斯泰说:记住,一切将会消失——国王和皇冠,盖世的家产和亿万钱财,将会化为乌有,一切都在变化,我们自己,我们的儿孙,也不留任何痕迹,我们的骨头也将化为尘土,但如果我写的作品能含有哪怕一丁点真正的艺术,它们就会永远地活在了人间。”不然,或者否则,正如赵建雄在《今夜无眠》中所写:“时间的声音/杂乱的琴弦/上帝冰凉的右手/捂紧我的额头/我满目空空/扼腕而叹”。


 


赵建雄在诗集中写了很多梨花、杏花、桃花,但大都指向一个意象:爱情。它们不是去表达“对大自然的内心感受”。他写桃花,是写“我爱上这一株桃花/恬静柔和的三月/她暗香幽发/其实,这一株桃花/一直种在我心中/开在我的生命里”(《三月,爱上一株桃花》);是写“你看,风一一吹过/我就把所有的场景都交给你/只留下这一朵桃花,给自己”(《从一朵桃花说起》)。他写梨花,是写“我拿什么去拥有你?我的心跳/能否换来你旷世的同情/生命的历程中,你我都是匆匆过客/把月亮交给对方,是婚约里彼此的尊重//知足吧!一个缺少爱的七尺男儿/如何抵御你的侠骨仙姿,风情万种/没有谁是故意的,一千次长长的抵达/一万个痴迷的梦:我只为你生”(《梨花:我只为你生》)“我只想躺在你的怀里,泪水盈盈”(《再致梨花》)“在无边寥廓的旷野里/在一座孤独的城池角落/守着你/守候在贫穷”(《想起梨花》)“爱上你,是王者归来的胜利/靠近你,是王者荣耀的独享/唯一的办法,是走进你的内心”(《致梨花》)。他写杏花,是写“你静默如初。蛰伏的爱/在浩荡的春风里涅槃”(《杏花又开》)。还有苿莉和玖瑰,还有槐花,这一切在与赵建雄相遇之后,仅仅都是物象,一切在他心中想的都是一种爱情。当然,更多还有无尽的孤独。以至在“他所书写的关于个人存在与社会的表达,也大都是对孤独的书写。“世界这么大/想找一个人亲切交谈/是多么不容易”,在这样的心境中,仿佛看见什么,都会产生孤独的忧郁。在《一朵花的孤独》中,他写道:“美,是你隐藏在枝头/最含蓄的本质。不涉及妖艳/隐忍的蕾,隐秘的蕊/如剑而挺的枝,甚至/如芒的刺,都是你/最神秘的部分/这一切都接近孤独”,这是写“花”的孤独,写世人对“花”的不理解,以及用世俗的目光来看“花”,来误读“花”,造成“花”更大的孤独。而诗人的介入,以为是对“花”的孤独的理解,其实,“不过是一只青涩的候鸟/无意闯入你禁锢已久的领地/伴随你更为辽阔的孤独”,给“花”带来了新的另一种更多的孤独。可见,孤独已成为诗人深入骨髓的无法自拔的不可救药的“新常态”。“风声死去/雪色孤单/种过玫瑰的花盆/养过金鱼的瓷缸/电视机无声地开着/烟头在指缝间冒圈”,一切在诗人眼中成为死寂的冷物,死寂的压抑,让空旷的屋里失去了生命的声息,诗人自欺欺人地说:“有谁,会推开虚掩的门/有谁,会走过摇烛的窗前”。诗人一个人翘着坚硬的脚嘴嗤嗤地冷笑了,哪里会有?孤独就是这样,不管世界多大,都是“一个人的城市/一个人的冬天/一个人白酒后的清醒/一抔红茶分不清的浓淡/一支枯竭的钢笔/一张空白的信笺/一方书香冷寂的斗室/一场遥远无期的思念”(《今夜无眠》失眠,无疑是孤独的升级换代,是孤独指挥着千军万马吞啮着你的心“所有的一切,一步步沦陷/魔鬼之夜。在梦中,我/其实是醒着的。一座座高山/向海底塌沉,所有的/江河湖海,漫过崇山峻岭/每一棵树都长出吃人的牙齿/绿幽幽的,嘴角流着黑血/蝴蝶的翅膀被乌云倾轧/十万只蜜蜂叮在牛背上/万马齐喑。一群耗子/狰狞着笑脸,在棚厩深处/窃窃私语,暗度陈仓”(《失眠之夜,我孤傲的灵魂在跳舞》)精微的细节画面,让我们逼真地看到了灵魂孤独时的真相。真相就是深度。真相就充满了生命力。深度和生命力都是感受。深度,使诗歌有了可见的部分和不可见的部分,有了光亮与暗示;生命力,却使得诗人的体验唤醒了读者的体验,自然就有了相恨见晚的妙不可言的被称之谓“诗意”的美感。因此,诗歌才充满了巨大而无尽的可阐释性与不可阐释性。而诗歌的真正价值与永恒价值还就在于此。


在我看来,赵建雄这本诗集貌似“爱情”与“孤独”两个鲜明不一的主题,其实就是两个紧密相连的有关灵魂的事物构成的一个主题:因为没有爱情而孤独,所以渴求爱情,寻找不到爱情却更加孤独。因为诗人渴求的那种爱情,无疑是一种无望的爱情,一种单相思的爱情,一种“时间之上”、“时间之外”和“时间之后”的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情。


 


赵建雄在《后记》中写道:“我只坚信一句话,诗歌是一束光!所以,她照耀着我,引导着我,让我在孤独而欢欣的道路上彳亍前行,并懂得了珍惜。慢慢地,我便对诗歌,对为什么要写诗,有了渐深的理解。”


其实,诗歌还不仅仅是“一束光”,“一束光”是能“洞烛幽微”。但是,正如他在怀念诗人李小雨的那首诗中所写,诗歌还“是一滴小雨”,“小雨”不仅润物无声,更“气韵绵长”。不然,我们为何要说“绵绵小雨”?无论是“意犹未尽”,还是“空谷回声”,这都会产生“气韵绵长”的艺术魅力。这永远是诗歌自己独特而完美的“诗学“和“美学”。


完美的诗歌永远充满深度。深度永远存在可见的部分和不可见的部分。可见的部分可能就是“说出”的部分;而不可见的部分也可能是“未说出”的部分。所以,诗人在写诗的时候,应该具有一种自觉的意识,既要写好“说出”的部分,同时更要看到或看清隐隐约约浮现出来的“未说出”的那部分。因为“说出”的部分,尽管已经在文本的尽头戛然而止,但它已经是“一束光”,完成了“洞烛幽微”的使命。一首诗仅仅到此为至,也不能说不好,但这首诗的艺术价值肯定是大打折扣。如果还能让它再是“一滴小雨”,让它那“未说出”的部分,在文本尽头戛然而止的时候,产生出无尽的妙不可言的意外和惊喜,这样,也就完成了它“气韵绵长”的伟大的历史的使命。


2018年9月26日于山西孝义




附:“节制而深刻”,且要有“幽微的光芒”

——读成廷杰的诗


 马明高


 一


诗,应该有一道光芒,而且是一道“幽微的光芒”。

诗,应该是简单明了的,而且是有节奏感和韵律感的“简单明了”。

诗,应该是“节制而深刻”的,但不妨碍它“歧义丛生”,有多种“意味的可能”。

诗,应该有“说出”的部分,但是,也应该还有“未说出”的部分。而且,往往感动人的就是那些“未说出”的部分。


这就是我对诗歌的理解。

这也是我喜欢诗歌的理由。

这也是我读成廷杰的《迷途说》时想到的。


我,喜欢《迷途说》,还因为很在意,年龄不大的他,居然有这样的艺术思想,“偏爱沉默,相信人类以外的一切/事物,自成他们的方圆/我走近它们,仿佛就是侵略”。

真的,于是我该沉默了。


 


可是,我沉默不了。

我,被他的诗中的痛感所侵略。

我第一次见成廷杰,是在汾阳贾家庄的首届86358电影短片交流周的闭幕晚会结束了的时候。瘦瘦的他说,他是汾阳人,正在南方上大学,喜欢写诗,希望我能看看他的诗。我笑了。我从他不很标准的普通话里已经听到了汾阳话的底蕴。我喜欢这样的文学青年。他的身上充满了乡下人走进城里的迷人的艺术气质。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第二天,我的手机微信里有了他的几首诗。一首短短的《非虚构》咯噔了一下我的心,“国道上/一辆疾速行驶的半挂碾过一只飞跑的兔子/当我听到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时/甚至怀疑/是自已的心跳加速了它的死亡”。这种“是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它的死亡”的痛感,至今仍未流散。


后来,我还把他的几首诗转发在朋友圈和“诗缘诗社”几个群里。现在,《母亲》《父与子》《痛苦的完成》又唤起了我对痛苦的感觉。“母亲的双手轻轻滑过我的脊背/老茧粗糙/有金刚石划割玻璃的切肤之痛”,这样的生命质感只有山里的孩子才有。“炉火温暖着她的双眼/从甲骨上挪移的鱼尾纹波澜不惊/干涸了的井的内壁”,这样的生命体验,无疑打上乡村少年独特的心灵烙印。我感到了母亲“炉火”般的“温暖”,“作为一把火/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把母亲烧尽/我们的分离是我生命的第二次分娩”,这样的惜别痛苦,让我仿佛看到成廷杰昨夜的与父母告别。乡村的夜色中,弥漫着农家沉重的负担,让正在读大学的儿子有了“会把母亲烧尽”的痛苦的内疚。“不说夜色/我们已习惯回到事物本身/叙事 不动声色”,面对“枯黄深入庄稼骨髓”“死亡纵横交错”的干旱,“我在地头把守/父亲挥动铁锹深入田中/疏导水流和大地血管中的凝滞物/寥阔与夜幕渐次展开/白色塑料冲起漂流”,“沉重”中的“轻逸”,并没有让人感受到生活的欢喜,却让“我感到父亲每一踉跄/每老去一年/土地就下陷一分”,“灰头土脸淤泥遍身”,“叶子划过身体的时刻”,这种父与子“肌肤如此相似/又是如此亲近”的乡村劳动经验与农家子弟的生命体验,让人久久难忘。它不会产生城里人劳动的快感,却使诗人顿生无限的忧愁与痛苦,“夜色中突然闯进这么多的/风声和鹤唳/啊 草木皆兵”。生活的重压与生命的衰老、脆弱,犹如“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加深了夜的黑暗,加深了痛苦的细微与宽阔。


痛苦,让“你看到了/尖锐的自己,被更多的尖锐刺痛”,你仿佛“在结冰的河面行走,你的心/如悬空的寺庙,被什么托着/又感到一股下坠的力量”,“垂头丧气,郁郁寡欢”。这些独特而深刻的痛苦体验,让诗人“更多时候看到了必然的消失,那么多的生命/它们如北方的山脉,一到秋天就落发为僧”,让诗人顿悟到“草木一次次像人类一样思考/并且反复失败”。我喜欢这样的“节制而深刻”。我也喜欢这样的“幽微光芒”。


 


《自画像》,让我看见了诗人瘦弱躯体中坚韧的精神力量与柔软的艺术气质,还有对母亲的感恩与乡士的一往深情。他犹如“被弃之旷野的那块顽石”,“拒绝被打磨,拒绝圆滑”,“更不愿自怨自艾”。这或许就是从乡下人的本能品质。但是,“我要聚集浑身的气力/像一股偏激的水,不顾挡阻,一意孤行/阅尽山形险恶,走投无路时,就学落日/跳下悬崖,撞个粉碎,在谷底”。诗人的意识是坚强而决绝的,但诗人的生命又是坚韧而充满忍性的,犹如被“匠人反复捶打的铁”。诗人用他的“两片肺叶”,“一片用来呼吸,一片凝聚尖锐”,与“敌人相遇”,“针锋相对”,“对称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隐隐作痛如我的顽疾,一生都在/寻找药引,比如一团火和另一团火/它们互相驱逐,我和我的/一生不断蜷缩,变成/一副反骨”。


“一副反骨”,多么了不起的雄心!

在这样利益至上的商品经济时代。

在这样坚硬、盛阔而复杂的现实面前。

这样的“顽石”、“反骨”精神,是多么的珍贵而稀缺。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和作家,一个真正的书生或知识分子应有的精神与气质。

我,喜欢这样的精神与气质。我,愿意与有这样的精神与气质的诗人作家为伍,为榜样,为力量。

这,正是我从内心深处喜欢成廷杰的诗的缘由。


2018年8月25日于山西孝义





名人名言:


为了体验一首诗,我们必须理解它;而为了理解它,我们必须听一听、看一看、想一想——把它变成一种回声、一片阴影,把它变成无。理解是一种心智的运用。


“开放型”作品与“封闭型”作品之间的差异并不是绝对的。封闭的诗要最终完成需要读者介入来破译它;而开放的诗,则至少有一个最低限度的结构:一个起点,或就像佛教徒所说的,一个冥思的“支点”。在第一种情况里,读者开放了这首诗;在第二种情况里,读者完成了这首诗,封闭了它。


                                                                      ----帕斯



理论园地与他评


1、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张无为  张无为 张无为   陈超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谭五昌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罗振亚  罗振亚  罗振亚  吴敬思  吴敬思  梁志宏  赵少琳  陈瑞  张执浩  张执浩  张执浩  马鸣信  毕福堂  蒋言礼  吴小虫  吴小虫  耿占春  耿占春  周所同  周所同  吕达  巫昂  马晋乾  李成恩  李成恩  郭克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关海山  洛夫  唐诗  王恩荣   李杜  病夫   赵树义  潞潞  庄伟杰  庄伟杰   甲子   张锐峰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西川  西川  陈小素  郭金牛  杜学文  赖廷阶  赖廷阶  王单单  王单单  王单单  左右  雷平阳  雷平阳  木行之  王立世  王爱红  潘洪科  潘洪科  大解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肖黛  玄武

孤城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唐晋  刘阶耳  杨炼  杨炼  杨炼  孔令剑  赵建雄   赵建雄  赵建雄  李元业  石头  李元胜  李元胜  李骏虎  雪野  闫海育  闫海育  悦芳  杜涯  杜涯  金铃子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沈天鸿  沈天鸿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邓朝晖  张新泉  刘川  刘川  张二棍  张二棍  简明  简明  简明  林旭埜  卢辉  张海荣  张海荣  葛平  百定安  百定安  人邻   李不嫁  林莽  苏美晴  树才  马启代  白桦  向以鲜  燎原  梁生智   梁生智  谷禾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成小二  李成恩   三色堇  李不嫁  宗小白  曾瀑  宫白云  安琪   江苏哑石  潘加红  刘年  谢克强  王妃  草树  臧棣  李浔  西渡  高春林  瓦刀  张建新  何三坡  周所同  路也  张作梗   黄亚洲  桑恒昌  胡弦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周所同  周所同  翟永明  商震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罗伯特·勃莱  敕勒川  大卫   任先青  娜仁琪琪格  西娃  陈先发  李琦  六指   重庆子衣  向天笑  食指  黄礼孩  黄礼孩  黄礼孩  大解  张执浩  雷平阳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毕福堂  曹谁  王国伟   李唱白  荣荣  约翰·阿什贝利  左右  郑小琼  乐冰   孙大梅   马亭华  左拾遗  田暖  大连点点  马尔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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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评(综评与一诗一评)


综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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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诗一评:


马启代(1)  马启代(2)   马启代(3)   马启代(4)   马启代(5)  马启代(6)   马启代(7)  马启代(8)  马启代(9)罗广才(1)  罗广才(2)  罗广才(3)  罗广才(4)  罗广才(5)  罗广才(6)  罗广才(7)  蒋言礼(1)  蒋言礼(2)  蒋言礼(3)  蒋言礼(4)  蒋言礼(5)  蒋言礼(6)  蒋言礼(7)  蒋言礼(8)  蒋言礼(9)山翠(1)   山翠(2)  山翠(3)  山翠(4)  山翠(5)  山翠(6)  崔万福(1)  崔万福(2)  崔万福(3)  崔万福(4)  崔万福(5) 姚宏伟(1)  姚宏伟(2)  姚宏伟(3)  姚宏伟(4)  姚宏伟(5)  姚宏伟(6)  姚宏伟(7)  姚宏伟(8)  姚宏伟(9)  姚宏伟(10)刘年(1)  刘年(2)  刘年(3)  刘年(4)  刘年(5)  月牙儿(1)  月牙儿(2)  月牙儿(3)  月牙儿(4)  月牙儿(5)余秀华(1)  余秀华(2)  余秀华(3)  余秀华(4)  余秀华(5)  余秀华(6)  余秀华(7) 

潇潇(1)  潇潇(2)  潇潇(3)  潇潇(4)  潇潇(5)  潇潇(6)原野牧夫(1)  原野牧夫(2)  原野牧夫(3)  原野牧夫(4)原野牧夫(5)  

王俊才(1)  王俊才(2)  王俊才(3)  王俊才(4)  王俊才(5)  王俊才(6)  宋清芳(1)  宋清芳(2)   曹谁(1)  曹谁(2)  帕斯  陈庆  雪铓  付海平  雷霆  简明  张二棍   聂权  崖山后人  长林晓歌  韩玉光  周所同  樊建军  燕南飞  许剑桐  梁志宏  赵生斌


诗歌活动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一(总155期)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二(总157期)

● 诗眼睛||理论园地:王恩荣《对县域新诗写作中提出问题的试答--答榆州诗友问》(总535期)

● 诗眼睛||缅怀大师,传播文化:多倫多「湖畔書院」主辦的洛夫詩歌朗誦賞析追思會纪实(总394期)

● 诗眼睛||汇总:《诗刊》“E首诗”2018年山西入选者被推荐所有作品欣赏 (总514期)

● 诗眼睛||书讯:《三晋诗人》创刊发布会在太原龙城国际成功举办(总563期)

● 诗眼睛||快讯:“新时代都市诗歌创作与走向研讨会”在太原成功举办(修定版)(总622期)

● 诗眼睛||远方:梁志宏:行走俄罗斯(组诗)(珍藏版)(总638期)

● 诗眼睛||年度推荐:《诗眼睛》2018年推送入选《中国微信诗歌年鉴》的作品(总673期)

 诗眼睛||书讯:《汉诗三百首·2018卷》目录和编后记(修正版)(总715期)

● 诗眼睛||海外诗会 传播文化:【多伦多诗友会】首届华人诗歌研讨会:切磋诗艺,共求美好(总719期)

诗眼睛||四告读者书:平台运作与四告读者书(总738期)


个人年度报告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二〇一七年年度发表作品情况(总318期)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2018年阳历1月份到12月份底刊发的作品情况(总67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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