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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韩东: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总804期)

王恩荣主编 诗眼睛 2021-10-07





韩东,男,汉族,1961年5月17出生,现居南京。198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哲学系,为“第三代诗歌运动”中最具代表性的诗人之一,曾主编文学民刊《他们》。2000年以后主要致力于长篇小说写作。曾获华语文学传媒大奖、高黎贡文学节主席奖、曼氏亚洲文学奖提名等。




韩东: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



  大众的需求和欣赏趣味,即使再粗俗,也要尊重,它是实实在在的,他(她)们可能就是你老婆、你儿子、你妈⋯⋯我妈就喜欢看电视剧,老太太没有小电视剧真会愁坏的


  3月14日,在上海陕西南路地铁站里的季风书园举办的“韩东小说研讨会”上,主角韩东显得特别安静,光头,没戴帽子,坐在吴亮和张旻中间,胡子已略微斑白。


  “我不拒绝改变,但你看现在中国的作家,观念先行,没有章法,瞎写,想搞史诗,终极关怀,野心很大,但能力达不到。”他的语调平静,话却掷地有声。


  1994年,他签约广东省文学院的时候,很多人让他写长篇,他都拒绝了,他觉得自己“能力未到”,直到2003年,他才写了部长篇,《扎根》,一举获得2004年度中国传媒文学大奖。


  作为新生代作家的代表,他的作品并不算多:三部长篇、几十个中短篇,在不同的集子里被反复出版,看起来好像很多,其实也就那么几篇:《同窗共读》、《我的柏拉图》、《西天上》、《三人行》


  格非曾经说:“韩东的《我的柏拉图》近乎完美。”


  在季风书园的研讨会上,棉棉从一个女作家的角度谈了她对韩东小说的看法:“我真是这样认为的:韩东的作品朴素、有智慧,是本质的。韩东对我说,你要把文学放下来写,把写作当作一种修行。到现在我觉得我还不能达到韩东的境界。”


  相对于国内文学界的高调赞扬,西方汉学界对韩东似乎反应冷淡。


  德国汉学家顾彬此前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对以韩东为代表的新生代作家评价很低:“韩东、朱文他们我知道。他们的小说不深刻,在德国被完全否定。”


  问到美国汉学家葛浩文对于韩东有否关注时,他对记者的回答和顾彬差不多:“韩东的小说有人翻译了一部长篇,我不怎么喜欢,觉得写得也不算太好。”


  坐在韩东的对面,记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是那个在上世纪末曾经和朱文、海力洪一起发起“文学断裂行为”调查的韩东吗?是那个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那场风起云涌的第三次诗歌浪潮中扬言“诗到语言为止”的精神领袖吗?他太安静了,即使在饭桌上,也一样低调,话不多,毫不张扬。


  今年47岁的韩东在中国文坛上制造了太多的话题。他是上世纪80年代“他们”诗群的领袖式人物,有他才有了“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之争,也是他,上世纪80年代初,兴之所至,大笔一挥,写了一首《有关大雁塔》,其中恬淡虚无的句子已成为经典文本:“有关大雁塔/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我们爬上去/看看四周的风景/然后再下来。”


  现在的韩东已经基本不再写诗。


  他说这次刚刚出版的《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可能是他写得最好的一部长篇,但是怎么看都让人想起余华的《兄弟》:朱红军、于小海和“我”三个人从小就是死党,却生性各异,这导致了他们各自不同的生活道路:一个死于非命,一个潦倒一生,一个功成名就。


  第一次在他的《古杰明传》中读到“英特迈往”这个词时,误以为这是南京话,当面问韩东,他说这哪是南京话,这是成语。成语,不是口语,还很艰涩,拿来做书名似乎不是韩东的一贯风格。


  在这部新长篇里,1978年成了分水岭:1978年之前,每一章都有一个四字标题,诸如“螃蟹过堤”、“读书无用”等等;1978年开始,每一章标题就成了年代的堆积:1978、1979、1980⋯⋯让人想起刘威主演的电视剧《一年又一年》。


  如韩东所说,这部长篇是他写得最放松的一部,但也正如他自己所反对的:史诗写作的野心也昭然若揭。


  “刀耕火种”的下放岁月


  《瞭望东方周刊》:1969年11月,你随父母下放至苏北农村,那段经历和你后来写的《扎根》有关系吗?


  韩东:有关系。当时我还小,但我记得很清楚,环境确实比较艰苦。我们住在一个生产队里,那边全是草房子。草房、泥墙、土坯,没有一片瓦,没有一块砖。不仅我们的生产队是这样,整个苏北都是这样。太穷了,一穷二白。后来,我在西安住过。西安有个半坡遗址,那是十万年前的人生活的村落,现在的人根据历史文献和考古发现重新盖了模型。除了房子的形状和我们(在苏北的)村子不一样,其他都一样,没啥区别。这就是说,等于把我给下放到半坡遗址了!


  而且那里几乎没有什么文化传统,1954年的一场大水把那里的一切都给冲走了,碗口粗细的树都很少,既贫穷又原始,村上年纪最大的也就60多岁,50多岁的就快死了,结婚的一般十七八岁,早婚早育,早衰早死都司空见惯。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想起十万年前的原始人类,所不同的是意识形态,在“文革”中,农村的建制是生产队,有大队部,基层部门齐全。


  《瞭望东方周刊》:非常贫瘠吧?


  韩东:很贫瘠。我们村子500多亩地,人口只有200多,地广人稀。每年粮食产量不到10万斤,平均一下,一个人也就500斤。这些粮食还要上交国家,再去掉自己吃的,也就差不多了。整个状态真的是非常原始,我一点都不夸张,没有拖拉机,都是牛耕,甚至人自己犁地,基本上处于刀耕火种的状态。化肥的使用也很不普遍,几乎不洒农药。我父亲家里还有两本《科学种田》之类的书,还从南京买了一些树苗和蔬菜种子,已经算是很高级了。


  《瞭望东方周刊》:你们家是什么原因下放的?


  韩东:下放是一个潮流,各色人等不一。


  一种是知青;一种是下放干部,举家下放农村,但他们带薪,工资照拿,家属没有工资,比如我们家,我是农村户口,但我父母是城市户口,还有工资;第三种叫下放户,就是城里的工人下放,很惨,厂里不发工资,变成农村户口,在生产队吃粮,和当地农民没什么区别。但一方面他们是城里人不习惯农村生活,另一方面他们是工人,哪里会种地?


  还有最惨的就是押送回乡的“地富反坏右”,待遇基本上和下放户一样,但还有政治上的管制,声色俱厉地说你们不能怎么样不能做什么啊,开批斗会的时候把他们拉上去痛批一顿啊,这部分人就是得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知青是个人命运从此转折,本来是学生,现在既不能招工,也不能进修学习,但他们城里的家人还会给他们一些接济,寄包裹和钱,总算还有点盼头。


  “他们”的时代


  《瞭望东方周刊》:1978年,你考入山东大学哲学系,是因为喜欢哲学?


  韩东:当时能进工厂当个工人就不错了,上大学是条出路,根本不像现在还要考虑自己的兴趣爱好。我考的是文科,政治考分比较高,所以填报志愿的时候就觉得填哲学系比较靠谱,那根本不是我的兴趣爱好。


  《瞭望东方周刊》:编《他们》是在什么时候?


  韩东:那是我回南京以后。1985年刊印了《他们》第一期。编辑就我一个人,组稿、定方案也都是我一个人,但这个事是大家都在忙,比如顾前和斯微粒。《他们》第一期的主编印的是斯微粒,具体的事情是他在做,比如联系印刷厂和校对,但他不写文学作品,总得给他有个地方放名字,就给了他一个主编的名号。


  《瞭望东方周刊》:第一期就发了苏童的《桑园留念》。


  韩东:对,还有马原的《拉萨河女神》,李苇、顾前的小说也在上面亮相了。第二期则有张慈的小说,她现在在美国,以前小说写得很好。吴文光拍过一部纪录片《流浪北京》,其中有一个叫张慈的,就是她。


  《瞭望东方周刊》:苏童说他把《桑园留念》的稿子塞到你家的门缝底下,可是你又在《我和苏童》一文中说当时你们还不认识⋯⋯


  韩东:我和苏童是由封新成介绍认识的。苏童当时到南京艺术学院当老师,封新成叫他来找我玩,那天我正好不在家,他就把稿子塞到我家的门缝里去了,还塞了张条子。我回家一看,封新成介绍来的,一看这稿子,就觉得很好,然后我去南京艺术学院找他,我们就成了朋友。


  《瞭望东方周刊》:《他们》这批人里面,你、朱文和吴晨骏在文学界还比较活跃,丁当等人都从商去了,很多人是不是后来也都放弃了写作?


  韩东: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比如顾前还在写。他们没有一个作家的职业感,没有人说自己就是小说家,得靠写小说吃饭。他们一般都有一份职业,然后可能有空还写。当然,《他们》的这群人中也有分化,有的人去写畅销书了,往大众口味里写;另一群可能就是曲高和寡。


  但这两者我觉得不是障碍。如果你把写小说当成一份职业,那么你要考虑的问题不是单一的,你要考虑怎么写,要写得很好,让自己满意,也要考虑市场,考虑它是否能卖得好。


  所以我一直很怀念话本小说的时代。话本小说没有严肃小说和通俗小说的区别,但写得多好!篇篇好。他们可能没有经济上的压力,可以放开来写,也可能有程式,有套路,但你去读这些小说,怎么能不喜欢呢?严肃小说和通俗小说、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它们的分野应该完全打通。每个人都职业化。


  写畅销书得写《教父》这样的


  《瞭望东方周刊》:阿城等很多中国作家都在写电视剧,你有没有写过?


  韩东:我没有写过电视剧。但我觉得这也不是个坏事,比不写要好。有人找过我写,我不想写,钱是挺多,但我没本事写。


  其实钱不是问题,看跟谁合作,贾樟柯、朱文,他们给多少我就拿多少,可是有些人,我就会开个天价,让他知难而退。但现在我还没有写,给贾樟柯也没写过。


  《瞭望东方周刊》:还是有基本的立场?


  韩东: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些事我确实干不来,不是我降不降低姿态的问题。那也是个专业,要尊重它。


  《瞭望东方周刊》:写个好剧本很难,但随便写个剧本赚点钱对你似乎也不是件特别困难的事吧?


  韩东:烂,却热播,这概念不矛盾。好,热播,也不矛盾。不管你写得好或坏,得热播,有受众,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如果我去做编剧,我肯定得做个好编剧。好编剧的要求是什么?得符合这个要求:热播。


  我不觉得行业之间有天然的差别,我最讨厌的就是等级。我不觉得写电视剧就低人一等,但你要做个好编剧是个不容易的事,要有智力投入。就像写小说,写得很烂的也很多,太多了,但人是不是要有点追求?要努力做个好小说家?


  《瞭望东方周刊》:热播很重要吗?畅销书不等于是好小说。


  韩东:写畅销书得写《教父》这样的,它的价值不亚于一本好的严肃小说。你拍电影得拍《教父》这样的电影。电视剧也可以拍得出色,拍得动人。美剧(美国电视剧)的编剧水准你看多棒!我觉得他们的编剧罢工太好了,应该增加收入,他们有职业感。中国的编剧呢?投资方是拼命压榨,而编剧就是想搞点钱然后糊弄糊弄,没有章法、没有技术、都没有任何职业操守可言。


  写严肃小说也是这样。我可以把文学当成谋生的一个手段,但不能坑蒙拐骗,你得认真去做这件事,把它当一回事,投入。


  《瞭望东方周刊》:就电视剧这个行业来说,编剧尽管和投资方、导演、演员不能比,但要和小说家、诗人比起来,收入还是相当可观,可是他们付出的劳动就超过小说家和诗人了吗?你作为一个诗人小说家,有时候会不会也觉得稿费太低(一般的文学杂志也就六七十元/千字的稿费标准吧)?可是写小说的却无工可罢。


  韩东:从收入这方面讲,每个行业都两极分化。写小说的也有很富有的,也有很贫穷的。但富人和富人相比,这个(文学)行业富到头,也没法和那些发达了的艺术家比。但是写小说的穷人和穷艺术家还是可以比比的,他们还是很穷。没钱买烟,在北方住着,冬天没有暖气,只能熬着,这样的人多得是。如果只是为了钱,那从商去好了,纯粹一点,干活就为了钱。


  对我来说是这样:我干小说这一行,我就把小说做好,有饭吃就可以了。


  老太太没有小电视剧真会愁坏的


  《瞭望东方周刊》:上世纪90年代你曾在广东省文学院做过两年时间的专业作家,后来有没有做过专业作家?


  韩东:没有。有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答应。无条件,送我房子、送我钱,我不接受那不是傻子么?但是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关键是它有条件,要你说它好话之类的。我不会接受。


  《瞭望东方周刊》:但你是作协会员,你对作协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韩东:我是作协会员。我对作协的态度就是这个组织没什么意义。但它是个食堂,有些人可以在那混饭吃,吃碗饭,拿工资⋯⋯那没问题,至于说这饭吃出自豪感来了,吃得美得不得了,觉得作协的饭才正宗,那就过了。现在中国以作协为象征的文学体制对中国文学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我觉得负面影响更大一些。


  《瞭望东方周刊》:去年我在香港见到北岛的时候,他说自己对商业化的侵袭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你对市场怎么看?


  韩东:北岛的话是因为教育的原因。他从小受的教育对他观念的确立是有影响的。在本质上,他是个精英主义者,他有一种使命感,对文化的传承看得很重。而市场的原则就是平等交换,这对精英肯定是冲击的。


  精英的逻辑就是建立等级:好、次、更次。他们的整个原则和市场并不一致。


  《瞭望东方周刊》:文学能否用市场作为唯一的评价标准?


  韩东:当然不能。市场是存在的,这是我们首先要承认的事实。其后,我们能否对它进行判断,它是好的,还是坏的?说它是对严肃文学艺术的反动这种判断太简单。在资本主义的发源地,在欧美,市场高度发达,它的文化和艺术,衰落了吗?相对于闭关锁国国家的文化的创造力,它是弱还是强?


  对市场的批判和对体制的批判应该是一致的,是永远的,这是一个基本的立场,就像在野党对执政党的批判,那是天经地义的事。问题在于,你得冷静,对它的利弊有所了解,对它的利弊两方会使文学艺术产生出怎么样的一个格局有所判断。


  人,很多都是从自身利益出发来作出第一反应,但他们自己认为站在一个正确的立场上,这是很危险的。市场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经过我的观察,我现在看到一点:它对体制是冲击的。它在冲击精英文化的同时,也在冲击体制。这个体制对文化的伤害,也是根深蒂固。市场把它冲掉,一切由市场来主宰,到它产生新的权威的时候,才会有一个新的秩序。


  但现在下结论都还为时过早,没有必要去担心这个事。我觉得,第一,市场与商业化的进程势不可挡;第二,面对这个事实,第一反应不能站在一个对立面上来看待市场,要观察它,看看它的发展趋势。


  《瞭望东方周刊》:如果完全走市场的话,感官刺激的文学作品(比如性、盗墓、恐怖、灵异类作品)一定会有更大的市场和受众群,必然会对严肃文学产生相当大的冲击,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韩东: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西方怎么解决问题的?多元。你有你的饭吃,我有我的饭吃。大众的需求和欣赏趣味,即使再粗俗,也要尊重,它是实实在在的,她可能就是你老婆、你儿子、你妈⋯⋯我妈就喜欢看电视剧,老太太没有小电视剧真会愁坏的。


  我们的问题在于它是一元。中国总是兴潮流,校园青春文学兴的时候大家都出青春文学,天下霸唱(真名张牧野,《鬼吹灯》作者—— 编者注)一红大家都去做盗墓小说,这是中国的问题。应该让口味更高一点、更挑剔一点的也有市场,允许它们存在。中国人有个思维定式,一种方式要大一统。精英文化如果大一统,那也是很可悲的一件事!多元是一条出路。多元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对我们领域之外的东西能否尊重,或者是持一种对抗的态度?


  走市场的也是,老是想一口就把精英都吞掉,互相都想一统江山,这是问题的关键。对我来说,我知道我的读者群很有限,不是那种大众的文学,但是我对大众文学仍然表示尊重。我不太尊重的是体制,体制它不是多元的。体制本身不代表任何东西,它是空无,但它又构成一种压迫。


  如果这个社会有人在搞电视剧,有人在写畅销书,也有人在做相对严肃一些的事,那这个社会才是健全的社会。



来源:瞭望东方周刊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何映宇/上海报道




韩东:重读《百年孤独》


最近有机会重读马尔克斯的长篇小说《百年孤独》,感慨良多。实际上,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读了此书,当时感觉非常的兴奋。后来撂在一边没再捡起,一是因为值得一读的翻译文学太多,目不暇接,二是《百年孤独》在文学圈中声誉日盛,几乎成了一部无法亲近的“圣书”。当初清新的阅读印象已经淡漠,代之以一些庞大而不知所云的概念。比如有人评论说:“《百年孤独》完美地描述了人类‘儿童状态’对于恐怖与无助的无意识。”你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吗?不仅《百年孤独》,像《红楼梦》,像鲁迅不多的小说作品全都被蒙上了一层神圣而化学的迷雾,作为被阅读的作品也只能到此止步了。所以也许有必要声明,我的重读心得或者读后感完全是个人的作为一个写小说的偶然的有感而发。

首先,与某种重大的正经的印象不同,我觉得《百年孤独》是一本极其快活的书,没错,就是这个词:“快活”。它不仅令我阅读时产生快活的感受,甚至我也能感觉到马尔克斯写作它时的那种快活。快活而不是兴奋或者亢奋,后者的情绪浓度要更高一些,不免与紧张相伴。马尔克斯拙劣的模仿者们是兴奋或者亢奋的,但作品中绝无那种快活的松弛。快活与愉悦也不是一回事,后者的情绪浓度要低一些,比较内敛。所谓“智性写作”中的机锋、反讽可能是愉悦的,但却无法达到马尔克斯式的快活的质朴与坦率。因此,我有理由认为《百年孤独》是一部成功的游戏之作,它不是智力游戏,也不是文字游戏,而是更为宽广的以生活为蓝本的文学游戏。希望体会快活这种对生活的情感及认识的人不妨去读一读《百年孤独》这本书。

其次,与复杂、堆砌的印象不同,我觉得《百年孤独》是一本简单而直接的书。全篇几乎都是概述,都是略写,看上去就像另一本真正有野心的巨著的梗概纲要。虽说涉及面较广,遣词造句也比较花哨,但其语言方式绝对是线性的,并且它不停留、一意孤行,舍弃和“遗漏”在所不惜。《百年孤独》的速度惊人,二十七万字、七代人的命运生死,不经意间就过了百年。这与马尔克斯的那些守财奴式的模仿者非常不同,后者见好就上,顺杆就爬,敛聚、渲染,语言的晦涩滞重犹如一个大拖把,把稿纸涂抹得灰暗一团。如果说马尔克斯是一个腾云驾雾的飞行家,那他的那些模仿者就是在泥淖中打滚挣扎的野蛮人了。所以说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绝不同于我们所谓的“民间传说”和“寻根文化”。这在语言和叙事方式上不免昭然若揭。


第三,与处心积虑和刻意为之的印象不同,我觉得《百年孤独》的寓言方式并非是密码式的,有其确切指向和逻辑的。寓言、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在马尔克斯那里只是一些可供运用和随处抛洒的材料,有如色彩和光线。《百年孤独》所烘托的气氛是寓言式的,但小说本身却并非寓言,只是说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没有既定目标,像故事一样吸引读者跟随而已。马尔克斯说到哪算哪,对前途概不负责,而读者在其叙述的魅力下也同意一块儿冒险。因此,信马由缰是必定的,正是由于作者的这种信马由缰的态度,才可能和读者分享对意想不到的风景的领略。这和马尔克斯拙劣的模仿者又有不同,在此就不赘言了。


最后,如果说《百年孤独》有什么主题,有什么“主义”,那我认为就是虚无。对人类精神生活虚假的理想和讴歌和这本书是毫不沾边的,这也是我喜欢它的原因之一。


韩东的诗:



两项以内



我必须接受睡眠以后的白天

必须在习惯以后回到夜晚

两项以内我必须依次选择

钟摆在时钟窄小的内部回荡


增加或减少,火柴杆针对外面的火柴盒

衣服的式样变了,但不会有另外的尺寸

葡萄酒从瓶中倒入杯中再放上平台

一只笔吸足红墨水,因为蓝墨水使我厌烦

而流出的血,可分别红和紫

我在黑暗的里面进入了较小的黑暗


我比较大地的长和大地的宽

车靠右行,仍从原路回

天空的高度以及海洋的深度

圣人说:飞鸟水中的影子同时是鱼

一根头发的末端我坚持分岔

还是那根生自头皮的头发



渡河的队伍



此刻一支队伍在渡河

此刻地面上两条河流交叉在一起

一条是不动的平静的真正的河

一条是黑色的向上进入对岸的山区

一条河经过一夜就要消失

那条不动的平静的河很久以前就在这里

一条河流经另一条河

缓慢地谨慎地响起了那水声

此刻这仅是一支渡河的队伍

在以后的一百年里来往于这条河上

从这里过去从下游回来

八十里外 最后一名士兵上岸时已洗净铠甲上的血污



沉默者



我在沉闷的生活里不说话

我在欢快的生活里不说话

我有沉重的上腭和巨大的下腭

象荒芜的高地上原始的石缝

即便是家的季节里,唇齿间

也不生长绿叶的言辞

我嘴部顽固的石锁,圆石上泛着青光

或许就是两片石磨间的相互消磨

象反刍动物从母亲那里带来

我就象马的石象咀嚼沉默

白墙的阴影是我寂寞难咽的草料

那蒙面哭泣的妇人是沉默者年迈的母 亲--

她把他从唠叨中诞生出来--自觉受了 伤害

好吧,就让房间里充斥我口哨般的喝 汤声



在桥上



你将我领到一座桥上

我们看见架在同一条河流上的另一座桥

当我们沿着河岸来到它的上面

看见我们刚才俯身其上的拱桥

和我们在那里的时候完全不同

有两个完全不同于我们的身影

伏在栏杆上,一个在看粼粼的水波

一个在闷热中点燃了一支烟

与我们神秘地交换位置

当你俯身于河水的镜子

我划着火柴,作为回答

我们是陌生人的补语

亲密者的多义词

只有河上的两座桥在构造上

完全相同



多么冷静



多么冷静

我有时也为之悲伤不已

一个人的远离

另一个的死

离开我们的两种方式

破坏我们感情生活的圆满性,一些

相对而言的歧途

是他们理解的归宿

只是,他们的名字遗落在我们中间

象这个春天必然的降临



机场的黑暗



温柔的时代过去了,今天

我面临机场的黑暗

繁忙的天空消失了,孤独的大雾

在溧阳生成

我走在大地坚硬的外壳上--

几何的荒凉,犹如

否定往事的理性

弥漫的大雾追随我

有如遗忘

近在咫尺的亲爱者或唯一的陌生人


热情的时代过去了,毁灭

被形容成最不恰当的愚蠢

成熟的人需要安全的生活

完美的肉体升空、远去

而卑微的灵魂匍匐在地面上

在水泥的跑道上规则地盛开

雾中的陌生人是我唯一的亲爱者



爸爸在天上看我



九五年夏至那天爸爸在天上看我

老方说他在为我担心

爸爸,我无法看见你的目光

但能回想起你的预言

现在已经是九七年了,爸爸

夏至已经过去,天气也已转凉

你担心的灾难已经来过了,起了作用

我因为爱而不能回避,爸爸,就像你

为了爱我从死亡的沉默中苏醒,并借 助于通灵的老方

我因为爱被杀身死,变成一具行尸走 肉

再也回不到九五年的夏至了--那充满 希望的日子

爸爸,只有你知道,我希望的不过一场 灾难

这会儿我仿佛看见了你的目光,像冻 结的雨

爸爸,你在哀悼我吗?



猫的追悼



我们埋葬了猫。我们

埋葬了猫的姐妹

我们倒空了纸袋

我们播撒尘埃


我们带着铁铲

走上秋天的山

我们搬运石头并

取悦于太阳


我们旅行

走进和平商场

进一步来到腌腊品柜台

在买卖中有一只死猫


我们在通讯中告知你这个消息

我们夸大了死亡,当我们

有了这样的认识

我们已经痊愈



冬天的荒唐景色



这是冬天荒唐的景色

这是中国的罗马大街

太阳的钥匙圈还别在腰上

霞光已打开了白天的门


这是炭条画出的树枝

被再一次烧成了炭条

这是雪地赠与的白纸

还是画上雪地


瞧,汽车在表达个性

商店在拍卖自己

梧桐播撒黄叶,一个杨村人

日夜思念着巴黎


垃圾上升起狼烟

大厦雾霭般飘移

而人与兽,在争夺

本属于兽的毛皮


这是南方的北方寒冬

这是毛巾变硬的室内

这并不是电脑病毒的冬眠期

不过是思之花萎缩的几日



一道边门



我经过军区总院的围墙

寂静的墙上隐匿着一道边门

落叶聚集,门锁生锈

死神的力量使它悄然开启


运尸的车辆缓缓驶出

死者的亲属呼号着奔跑

谁为他们准备了孝章和白帽

又折断花朵为季节陪葬


那穿白衣的医生缄默不语

他信仰医治过程的唯一结局

夸耀院墙内巍峨的主楼

指尖隔着橡皮把我的心脏触摸


我和我的病友曾经康复

腹腔空空,以为摘除了死亡

他为我们换上动物的内脏、死囚的睾丸

是我们活着,或是那些器官?


不容置疑,我们站在原地

在上班拥挤的高峰时间

唯有运尸中巴上的座位尚有空余

唯有那神秘的司机最有耐心


他先运走医生,再运走牧师

让一位百岁寿星哀悼早夭的婴儿

最后他运走了自己

最后他解决了问题


我经过军区总院的围墙

寂静的墙上隐匿着一道边门

落叶聚集,门锁生锈

死神的力量使它悄然开启



火车



火车从很远的地方经过

你曾是那坐在车厢里的孩子

远离我所在的城市,或者回来

在黑夜阻隔的途中


我也曾坐在床头

等待着你的归来

你也曾向你的父母告假

那假期多长多甜蜜!


有时我多想驶近你

只因受到车轮滚动的激励

一阵风在远方刮起在远方平息

猛烈的汽笛终于变成柔和的炊烟

飘向我


当火车从远处经过

因为遥远所以蜿蜒

因为黑夜所以动听

因为回忆所以正在经过

因为你,使我看见了良辰美景



来自大连的电话



一个来自大连的电话,她也不是

我昔日的情人。没有目的。电话

仅在叙述自己的号码。一个女人

让我回忆起三年前流行的一种容貌


刚刚结婚,在飘满油漆味儿的新房

正适应和那些庄严的家具在一起

(包括一部亲自选购的电话)

也许只是出于好奇(象年轻的母猫)

她在摆弄丈夫财产的同时,偶尔

拨通了给我的电话?


大连古老的海浪是否在她的窗前?

是否有一块当年的礁石仍在坚持

感人的形象?多年以后--不会太久

如果仍有那来自中年的电话,她一定

学会了生活。三十年后

只有波涛,在我的右耳

我甚至听不见她粗重的母兽的呼吸



抚摸



我们互相抚摸着度过了一夜

我们没有做爱,没有互相抵达

只是抚摸着,至少有三十遍吧?

熟悉的是你的那件衣裳

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一件衣裳

真的,它比皮肤更令我感动

我的进攻并不那么坚决

你的拒绝也一样

情欲在抚摸中慢慢地产生

在抚摸中平息

就象老年的爱,它的热烈无人理解

我们没有互相抵达

衣服象年龄一样隔在我们中间

在影子的床上渐渐起皱

又被我温热的手最后熨平



沉默--歌词




有人沉默着,说着我听不见的话

将一种空缺的东西继续着

当一个声音中断,持续着它失真的尾 音

越拉越长,越细,越尖锐

象山丘的轮廓终于平伏

你身体的线条也不再弯曲

象一条抽象的直线越出了这张纸

在别处持续着

分割着空气,分割着我

象刀刃一样,失去了金属

象精微的伤口,使两半的我吻合



有人沉默着,就象一把椅子

象这里除我以外的一切

一只杯子,一盏持续亮着的灯

一个一望而知的窗口

但它并不是这些物质

它是静物,在画面上,沉默着

有着沉默充足的想法

和长久的注视对应

它看着你,静物看着你

而椅子已被撤走

留下物质的痕迹,也是物质

这里,是她的沉默和目光



沉默是她的替身

而喧闹已经远行

沉默是她的面具

可爱的灵魂已经逃遁

沉默是她的馈赠

以替换致命的空虚

也就是说沉默并不是空虚

并不是无声

沉默是她响亮的名字

也是风暴仅有的歌词



有关大雁塔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

有很多人从远方赶来

为了爬上去

做一次英雄

也有的还来做第二次

或者更多

那些不得意的人们

那些发福的人们

统统爬上去

做一做英雄

然后下来

走进这条大街

转眼不见了

也有有种的往下跳

在台阶上开一朵红花

那就真的成了英雄

当代英雄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什么

我们爬上去

看看四周的风景

然后再下来



温柔的部分



我有过寂寞的乡村生活

它形成了我生活中温柔的部分

每当厌倦的情绪来临

就会有一阵风为我解脱

至少我不那么无知

我知道粮食的由来

你看我怎样把清贫的日子过到底

并能从中体会到快乐

而早出晚归的习惯

捡起来还会象锄头那样顺手

只是我再也不能收获些什么

不能重复其中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这里永远怀有某种真实的悲哀

就象农民痛哭自己的庄稼



你的手



你的手搭在我的身上

安心睡去

我因此而无法入睡

轻微的重量

逐渐变成铅

夜晚又很长

你的姿态毫不改变

这只手应该象征着爱情

也许还另有深意

我不敢推动它

或惊醒你

等到我习惯并且喜欢

你在梦中又突然把手抽回

并对一切无从知晓



一切安排就绪



一切安排就绪

我可以坐下来观赏

或在房间里

踱来踱去

这是我的家

从此便有了这样的感觉

卧室里

我妻子的船只出没

凡高的成熟的向日葵

顿时使四壁生辉

四把椅子

该写上四位好友的大名

供他们专用

他们来

打牌至天明鸡叫

有时候安静下来

比如黄昏

所有的门窗都开着

从这个房间

可以看到另一个房间

一块漂亮的桌布

一本书

都使我的灵魂喜悦

又总怀疑它们不该为我所用

——1985,11,7



我们的朋友



我的好妻子

我们的朋友都会回来

朋友们会带来更多没见过面的朋友

我们的小屋子连坐都坐不下


我的好妻子

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们的好朋友就会回来

他们很多人还是单身汉

他们不愿去另一个单身汉的小窝

他们到我们家来

只因为我们是非常亲爱的夫妻

因为我们有一个漂亮的儿子

他们要用胡子扎我们儿子的小脸

他们拥到厨房里

瞧年轻的主妇给他们烧鱼

他们和我没碰上三杯就醉了

在鸡汤面前痛哭流涕

然后摇摇摆摆去找多年不见的女友

说是连夜就要成亲

得到的却是一个痛快的大嘴巴

我的好妻子

我们的朋友都会回来

我们看到他们风尘仆仆的面容

看到他们浑浊的眼泪

我们听到屋后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原谅了他们



写作



晴朗的日子

我的窗外

有一个人爬到电线杆上

他一边干活

一边向房间里张望

我用微笑回答他

然后埋下头去继续工作


这中间有两次我抬起头来

伸手去书架上摸索香烟

中午以前,他一直在那儿

像只停在空中的小鸟

已经忘记了飞翔


等我终于写完最后一页

这只鸟儿已不知去向

原来的位置上甚至没有白云

一切空虚又甜美

——1986,4,20



在深圳的路灯下……



在深圳的路灯下她有多么好听的名字

“夜莺”,有多么激动人心的买卖

身体的贸易

动物中唯有这一种拥有裸体

被剥出,像煮硬的鸡蛋,光滑

嫖妓者:我的堕落不是孤独的

我的罪恶也很轻微

她引领着一条地狱的河流

黑浪就来将我温柔地覆盖


那坐台女今晚合她的杯子在一起

杯子空了,她没有客人

杯子空了,就是空虚来临

她需要暗红色的美酒和另一种液体

让我来将它们注满,照顾她的生意

让我把我的钱花在罪恶上

不要阻挡,也不要害怕

灯光明亮,犹如一堆碎玻璃

让我将她领离大堂


我欣赏她编织的谎言

理解了她的冷淡

我尤其尊重她对金钱的要求

我敏感的心还注意到

厚重的脂粉下她的脸曾红过一次

我为凌乱的床铺而倍感惊讶

我和橡皮做爱,而她置身事外

真的,她从不对我说:我爱



我们的朋友



我的好妻子

我们的朋友都会回来

朋友们还会带来更多没见过面的朋友

我们的小屋子连坐不下


我的好妻子

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们的朋友就会回来

他们很多人都是单身汉

他们到我们家来

只因为我们是非常亲爱的夫妻

因为我们有一个漂亮的儿子

他们要用胡子扎我无儿子的小脸

他们拥到厨房里

瞧年轻的主妇给他们烧鱼

他们和我没碰三杯就醉了

在鸡汤面前痛哭流涕

然后摇摇晃晃去找多年不见的女友

说是连夜就要成亲

得到的却是一个痛快的大嘴巴


我的好妻子

我们的朋友都会回来

我们看到他们风尘仆仆的面容

看到他们混浊的眼泪

我们听到屋后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原谅了他们



美好的日子



美好的日子里,吹来了一阵风

像春风一样和煦,它就是春天的风

还有温暖的阳光,一起改变了我

使我柔软、善感、迷失了坚定的方向


严酷的思想产生于寒冷的季节

平静的水面凝成自我的坚冰

大街上我感到眼眶潮湿

灵魂的融化已经开始


像河蚌从它的铠甲里探身出来

我变得这样渺小、低等,几近于草木

一阵春风的吹拂下我就像我的躯壳

我爱另一些躯壳——美丽的躯壳


1996



甲乙



甲乙二人分别从床的两边下床

甲在系鞋带。背对着他的乙也在系鞋带

甲的前面是一扇窗户,因此他看见了街景

和一根横过来的树枝。树身被墙挡住了

因此他只好从刚要被挡住的地方往回看

树枝,越来越细,直到末梢

离另一边的墙,还有好大一截

空着,什么也没有,没有树枝、街景

也许仅仅是天空。甲再(第二次)往回看

头向左移了五厘米,或向前

也移了五厘米,或向左的同时也向前

不止五厘米,总之是为了看得更多

更多的树枝,更少的空白。左眼比右眼

看得更多。它们之间的距离是三厘米

但多看见的树枝都不止三厘米

他(甲)以这样的差距再看街景

闭上左眼,然后闭上右眼睁开左眼

然后再闭上左眼。到目前为止两只眼睛

都已闭上。甲什么也不看。甲系鞋带的时候

不用看,不用看自己的脚,先左后右

两只都已系好了。四岁时就已学会

五岁受到表扬,六岁已很熟练

这是甲七岁以后的某一天,三十岁的某一天或

六十岁的某一天,他仍能弯腰系自己的鞋带

只是把乙忽略得太久了。这是我们

(首先是作者)与甲一起犯下的错误

她(乙)从另一边下床,面对一只碗柜

隔着玻璃或纱窗看见了甲所没有看见的餐具

为叙述的完整起见还必须指出

当乙系好鞋带起立,流下了本属于甲的精液



片章



1


我多么爱你

因痛苦而变得有强度

就象白天把夜晚容纳进来

就象一支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我爱你仍属于我和不属于我的部分

我爱你爱我和不爱我的时刻

我的爱比我更早地到来

当我不存在的时候我借着别人爱你

我爱你的爸爸,奶奶,我爱你的旧情人

他们反对我又帮助我,毁灭我又诞生我

使你的离去变成归来


2


我的头脑在某个地方睡不着

所以我认为自己总是醒着

我认为你来到了我的怀抱

我用我身体的感觉和空气欺骗了我自己

我将我的手伸给你,却被睡梦接受了

所以我愿意在醒着的时候睡去


3


昨天是水,今天是电

它们出了问题

而我是完好的

水管可以被修复,电,自动会来

而我的完好在何时破裂?


4


如果世界足够广阔

她走到天边也会回来

归来的道路是短暂的,速度象闪电

而撞击足够猛烈

快乐如同针尖插在心脏上

她归来,离去

离去,归来

飞鸟在风中放纵

反复确认着墓地和家园



孩子们的合唱



孩子们在合唱

我能分辨出你的声音

我看见那合唱的屋顶

我看见那唯一的儿童的家

然后我看清这将要过去的一天

这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集体


这些不朽的孩子站在那里

没有仇恨也不温柔

他们唱出更广大的声音

就像你那样安静地看着我

我猜想你的声音是实质性的声音


广场上,孩子们交叉跑动

你必将和他们在一起

不为我或者谁的耳朵

永远不对着它们小声地唱

这支歌



格列高里圣歌



唱歌的人在户外

在高寒地区

仰着脖子

把歌声送上去

就像松树

把叶子送上去

唱着唱着

就变成了坚硬的松木

一排排的


2002-5-29



投递



我和你偶尔相遇

情同手足

后来分开了

音信全无

隔着市声喧嚣

有一个寂静的点

投递我心间


2002-7-11



一匹马



一匹马立在草原上

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足有十分钟

何以见得这是一匹马

活的

像旁边的那些马一样?


终于,它动了一下

我们放心了

满足地开车离去


2002-8-7



这些年



这些年,我过得不错

只是爱,不再恋爱

只是睡,不再和女人睡

只是写,不再诗歌

我经常骂人,但不翻脸

经常在南京,偶尔也去

外地走走

我仍然活着,但不想长寿


这些年,我缺钱,但不想挣钱

缺觉,但不吃安定

缺肉,但不吃鸡腿

头秃了,那就让它秃着吧

牙蛀空了,就让它空着吧

剩下的已经够用

胡子白了,下面的胡子也白了

眉毛长了,鼻毛也长了


这些年,我去过一次上海

但不觉得上海的变化很大

去过一次草原,也不觉得

天人合一

我读书,只读一本,但读了七遍

听音乐,只听一张CD,每天都听

字和词不再折磨我

我也不再折磨语言


这些年,一个朋友死了

但我觉得他仍然活着

一个朋友已迈入不朽

那就白白,就此别过

我仍然是韩东,但人称老韩

老韩身体健康,每周爬山

既不极目远眺,也不野合

就这么从半山腰下来了


2002-8-11





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

下雨是一件大事

一件事正在发生的时候

雨成为背景

有人记住了,有人忘记了

多年以后,一切已经过去

雨,又来到眼前

淅淅沥沥地下着

没有什么事发生


2002-8-16



结局



抽完这支烟,我将去赴一个饭局

坐在出租车上穿过傍晚的城市

然后来到灯光明亮的饭桌上

朋友们陆续到来,无不怀着隐约的兴奋

一些生动的光,在他们的脸上一闪

投射到光洁的瓷器上,之后

越来越旧

一天的落日沉没在浑浊油腻的酒杯里


这结局我是从一支烟的烟雾里读到的


2002-9-19



坡地



一块平坦的坡地

老丁说,他要盖一栋房子

风景美丽,造价肯定便宜

整整的一块坡地

老丁把它称之为斜坡


当地人说,这是泥石流

经过的地方,老丁

吓了一跳,眼看着

他的房子就被冲走了

还有长得像树一样的老丁


2002-10-2



给曹旭



对朋友,我常常感到内疚

比如曹旭,每年回南京

都要送我一件T恤

我能送他什么呢?--除了诗

就是诗我也从来没送过曹旭


总算他要去新西兰了

我压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但我喜欢这三个字:新西兰

觉得很美。终于可以写一首诗了

送给漂洋过海的曹旭


2002-10-2



断章2002



你再也不会对着那栋房子哭泣了

你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像一个蘑菇从我的身体里长出来了

一切都已过去

短暂得像苹果树开花

我领略了最美的风景

来到蛮荒之地

痛苦和欢乐已不再重要了

----

你可以拒绝我

但不要拒绝我的爱

我可以把我拿开

愿光线变得更加纯净

那柔和温暖的光淡淡地照耀你

愿我丑陋的影子从你们中间后退吧

----

我生性认真,心中忧伤

想爱一个不幸的孩子

直至一生

我想用我的热情融化她心中的坚冰

用我的身体为她遮风挡雨

我想在那间简陋的房子里和她促膝交谈

想在床上抱紧她,调匀她的呼吸

但我的存在就是这一切的障碍

----

进入了南京

我熟悉的家乡

灯光多美丽

可我想念远方的那间简陋的房子

那个远离我的人

患难之交已成泡影

风雨同舟无此必要

坚强难免冷漠

自立难免生硬

温柔、关怀和爱意

纯属多余

依然闪烁着冷冷的美丽的光

但已不再是软弱的泪光了

只有武器的幽暗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2002年11月



读微依



她对我说:应渴望乌有

她对我说:应爱上爱本身

她不仅说说而已,心里也曾有过翻腾

后来她平静了,但更极端了

她的激烈无人可比

言之凿凿,遗留搏斗的痕迹

死于饥饿,留下病床上白色的床单

她的纯洁和痛苦一如这件事物

白色的、贫寒的,谁能躺上去而不浑身战抖?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宇宙是满盈的。"


2003-5-6



霓虹



我睡不着,睁开眼睛

黑暗中显出窗户的形状

干脆坐起来,看出去吧

外面的天空灰黑

更黑的是远处的树梢

半空中有一抹霓虹

寂寞地呼应着我明灭的烟头

就像是一行字--

"我爱你"


2003-5-14



圆玉



熄灯以后,黑暗降临

稳定之后,有一点光亮

隐约的,让我惊奇

这绿光我从未见过

然后,我的手摸到了一块圆玉

连着它的线绳绕着我的手指

无法追忆为谁所赠

后来想起来了

这收敛的光仍然陌生

不照亮靠近的任何物体

就像是瞎的

幽冥有如盲人看见的光明


2003-5-15



下午六点



下午六点

我躺在一张床上

沉沉睡去

后来醒了

外面正下着大雨

一个电话进来

告诉我下雨了

是的,下雨了

说话之间雨停了

有什么滴落下来

声音像血

随即停了


2003-5-19



我们坐在街上



我们坐在街上

店铺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

青色的帷幕下面

对面的黑影僵硬


一年没见

但已经无话可说

火热的锅冷了

酒寒像心情

开始的清晨在熬夜的人看来

像惨淡的结局


2003-5-29



我和你



我和你相遇、相爱、相伴随

我和你分居两地,度过一段时间

我对你的怜惜,以及痛苦

你对我的依恋,以及不幸

我和你,灵魂相亲又相离

所有的这些都是偶然的


我和你一样,来自父母的

偶然的相遇、相爱、相伴随

来自他们偶然吃到的食物

偶然获得的性别

我们长大,听凭偶然的风吹

偶然的人世像骰子摇晃

得出一个结果

红的是一点血

6是两行泪

只有这是必然的


2003-5-29



一种平静



激烈变得平静了

就是激烈也无法持久

动荡之后,秩序来临

表面的张力维持住这些油

油,而不是水

集中于这只端平的碗中

不再点燃像血

不再四处奔流


2003-6-1



日子



日子是空的

一些人住在里面

男人和女人

就像在车厢里偶遇

就像日子和日子那样亲密无间


日子摇晃着我们

抱得更紧些吧

到站下车,热泪挥洒

一只蝴蝶飞进来

穿梭无碍


2003-6-4



一只棕色沙发



一只棕色的布面沙发

扶手被袖子磨得发亮

缺了一条腿,右上角上

垫了半块红砖

多少出众的屁股坐下去

腾起的灰尘有半米高

它歪斜着,像一个老怀抱

时而沉重时而感到空虚


2003-6-15



天气真好



天气真好

我走在街上

九月的阳光

以及万物

既美又浮华


美得过分、多余

空出了位置

就像和亲爱的死者

肩并着肩

和离去的生者

手挽着手


2003-9-23



黑人三首



之一:小猿人


她很黑

有一天,她坐在小凳子上看电视

我在旁边边看她

觉得她就像一个黑孩子

有点像猿人

小猿人

身体很小,胳膊长长的

但很黑

她给我既幼稚又古老的印象


之二:她变黑了


她变黑了

又瘦又黑

像影子似的

拿着照相机

闪光灯蓦然一闪

我说

"我也来给你照一张吧。"

闪光灯又一闪

她黑得发亮了

马上又不亮了


之三:心里明白


年轻的时候她很白

后来渐渐地变黑了

"你怎么越来越黑

是不是病了?"

我问她

她说是老了

我也相信了

"人肯定是越老越黑的。"


后来她查出了心脏病

需要换一个瓣

黑是因为供血不足

因此气色欠佳

她仍然很黑

只是心里明白了


2003-11-29



楼道里的灯



楼道里的灯是触摸式的

一摸就亮

孩子被妈妈抱在怀里

伸出小胳膊

也一摸就亮

小拳头肉乎乎的

小手指都伸不直

在金属片上一碰

灯就亮了

每一层楼妈妈都抱着孩子靠墙走

母女俩就这么亮堂堂地下去了


2003-11-30



记事



天气阴沉

房间里阴暗

下午来了两个警察敲门

他们的制服像雨衣

表情像亲人

临走时关照我锁好房门

注意身体


2003-12-2



十年来



十年来,我见过他很多次

在天桥上,在火车站

躺在一块带滑轮的木板上

关节反转过来,像鱼尾巴似地翘着

他是个残废的孩子,在向我们乞讨

可是谁又真的看见了他呢?

所以他向我们乞讨的只是钱币,而不是亮闪闪的目光


2003-12-3



小巷里



我们走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

听见身后的朋友说

"他们就像一对夫妻。"

二十年前,的确有这种可能

她十八,我二十

男才女貌、彼此有意

后来我结婚了,她也嫁人了


如今我已离婚多年

她和老公也分居两地

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热望

我在想:无论我们是否曾经共同生活过

走到今天也都是一样的

我和她走在漆黑的小巷里

就像是对岁月的一个纪念


2003-12-5



下雪了



下雪了,又停了

不见雪花飞舞

只是屋顶白了

也没有全白


我在下面走的时候看不见屋顶

碰到一个人,我说:下雪了

他不信

的确不应该相信


2003-12-8



冬至节



有人在街边烧纸

冬至节又到了

火光映亮了路边的树干

这些活着的人变成了一些影子

去亲近消失的死者

在街边,在墙脚,在亲人们生活过的院子里

损失和愧疚使我们感觉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像大地一样黑沉沉

像火苗一样的灵敏热烈


2003-12-23



平安夜



平安夜

北京来了一个女人

我们开车去接她

然后拉到酒桌上喝酒

之后把她送回宾馆睡觉


这是为了纪念两千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一个男婴诞生在马槽里

三位贤者从东方来

看见了一颗明亮的大星

我们都醉了,前途依然黑沉沉


2003-12-25



一些人不爱说话



一些人不爱说话

既不是哑巴,也不内向

只说必要的话

只是礼节

只浮在说话的上面

一生就将这样过去

寥寥数语即可概括

一些人活着就像墓志铭

漫长但言词简短

像墓碑那样伫立着

与我们冷静相对


2004-1-2




诗人评价:


  韩东是人与诗一体的诗人,读他的诗就像听他说话,其诗歌的语调,也就是他说话的语调。……韩东的诗有悲凉,有荒芜,但绝无虚无。因此,每当我被虚无之感弄得不能自拔的时候,读韩东的诗,又能让我振作起来,相信诗是有用的,世界是有意义的。

  ——何小竹





《都市》杂志社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70周年诗歌    征   稿   启   事


 

  为隆重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以诗歌的姿态浓墨重彩地描绘新中国70年光辉历程和取得的伟大成就,讴歌中国人民团结奋战建功立业建设祖国的英雄壮举,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以新诗的形式呈现中华人民共和国70年来的历史进程和发展变化,本刊从2019年5月5日开始,向全国诗人和诗歌爱好者征稿。来稿题材为新诗,每一首不超50行,组诗以四首为宜。截止日期为2019年6月20日。来稿一经刊用,奉送样刊并寄稿酬。

 

来稿请投:happy2008poiuyt@qq.com

 

 



理论园地与他评


1、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张无为  张无为 张无为   陈超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谭五昌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罗振亚  罗振亚  罗振亚  吴敬思  吴敬思  梁志宏  梁志宏  赵少琳  赵少琳  陈瑞  陈瑞  张执浩  张执浩  张执浩  马鸣信  毕福堂  蒋言礼  吴小虫  吴小虫  耿占春  耿占春  周所同  周所同  吕达  巫昂  马晋乾  李成恩  李成恩  郭克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关海山  洛夫  唐诗  王恩荣   李杜  病夫   赵树义  潞潞  庄伟杰  庄伟杰   甲子   张锐峰  张锐锋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西川  西川  陈小素  郭金牛  郭金牛  杜学文  赖廷阶  赖廷阶  王单单  王单单  王单单  左右  雷平阳  雷平阳  木行之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爱红  潘洪科  潘洪科  大解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肖黛  玄武

孤城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唐晋  刘阶耳  杨炼  杨炼  杨炼  孔令剑  赵建雄   赵建雄  赵建雄  李元业  石头  李元胜  李元胜  李骏虎  雪野  闫海育  闫海育  悦芳  杜涯  杜涯  金铃子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沈天鸿  沈天鸿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邓朝晖  张新泉  刘川  刘川  张二棍  张二棍  简明  简明  简明  林旭埜  卢辉  张海荣  张海荣  葛平  百定安  百定安  人邻   李不嫁  林莽  苏美晴  树才  马启代  马启代  白桦  向以鲜  燎原  梁生智   梁生智  梁生智  谷禾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成小二  李成恩   三色堇  李不嫁  宗小白  曾瀑  宫白云  安琪   江苏哑石  潘加红  刘年  谢克强  王妃  草树  臧棣  李浔  西渡  高春林  瓦刀  张建新  何三坡  周所同  路也  张作梗   黄亚洲  桑恒昌  胡弦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周所同  周所同  翟永明  商震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罗伯特·勃莱  敕勒川  大卫   任先青  娜仁琪琪格  西娃  陈先发  李琦  六指   重庆子衣  向天笑  食指  黄礼孩  黄礼孩  黄礼孩  大解  张执浩  雷平阳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毕福堂  曹谁  王国伟   李唱白  荣荣  约翰·阿什贝利  左右  郑小琼  乐冰   孙大梅   马亭华  左拾遗  田暖  大连点点  马尔克斯  马明高  马明高  汪曾祺  左岸  李霞  林荣  涂拥  王恩荣  葛水平  王祥夫  闫文盛  十首精短诗赏析  葛平  杨凤喜  刘郎  韩玉光  雷霆  王俊才  王二  谢有顺  谢有顺  木心  雪克  张作梗  张作梗  卢辉  黄亚洲  李不嫁  苏童


  

曹伊论战(1)  曹伊论战(2)  曹伊论战(3)  曹伊论战(4)  曹伊论战(5)  曹伊论战(6)  曹伊论战(7)  曹伊论战(8)  曹伊论战(9)


我评(综评与一诗一评)


综评:


林静  路军锋  王俊才  姚宏伟  毕福堂  崔万福  白恩杰  张海荣  张二棍  葛平  杨丕梁  雷霆  荫丽娟  张琳  霍秀琴  韩玉光  王文海  王小泗   武恩利  罗广才  宗小白  韩庆成  《“地域写作”的传承与突破》  《试论现代诗“好诗”的标准----论马启代的现代诗》  张建新  王爱红  罗广才  牛梦龙  老刀客


一诗一评:


马启代(1)  马启代(2)   马启代(3)   马启代(4)   马启代(5)  马启代(6)   马启代(7)  马启代(8)  马启代(9)罗广才(1)  罗广才(2)  罗广才(3)  罗广才(4)  罗广才(5)  罗广才(6)  罗广才(7)  蒋言礼(1)  蒋言礼(2)  蒋言礼(3)  蒋言礼(4)  蒋言礼(5)  蒋言礼(6)  蒋言礼(7)  蒋言礼(8)  蒋言礼(9)山翠(1)   山翠(2)  山翠(3)  山翠(4)  山翠(5)  山翠(6)  崔万福(1)  崔万福(2)  崔万福(3)  崔万福(4)  崔万福(5) 姚宏伟(1)  姚宏伟(2)  姚宏伟(3)  姚宏伟(4)  姚宏伟(5)  姚宏伟(6)  姚宏伟(7)  姚宏伟(8)  姚宏伟(9)  姚宏伟(10)刘年(1)  刘年(2)  刘年(3)  刘年(4)  刘年(5)  月牙儿(1)  月牙儿(2)  月牙儿(3)  月牙儿(4)  月牙儿(5)余秀华(1)  余秀华(2)  余秀华(3)  余秀华(4)  余秀华(5)  余秀华(6)  余秀华(7) 

潇潇(1)  潇潇(2)  潇潇(3)  潇潇(4)  潇潇(5)  潇潇(6)原野牧夫(1)  原野牧夫(2)  原野牧夫(3)  原野牧夫(4)原野牧夫(5)  

王俊才(1)  王俊才(2)  王俊才(3)  王俊才(4)  王俊才(5)  王俊才(6)  宋清芳(1)  宋清芳(2)   曹谁(1)  曹谁(2)  帕斯  陈庆  雪铓  付海平  雷霆  简明  张二棍   聂权  崖山后人  长林晓歌  韩玉光  周所同  樊建军  燕南飞  许剑桐  梁志宏



诗歌活动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一(总155期)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二(总157期)

● 诗眼睛||理论园地:王恩荣《对县域新诗写作中提出问题的试答--答榆州诗友问》(总535期)

● 诗眼睛||缅怀大师,传播文化:多倫多「湖畔書院」主辦的洛夫詩歌朗誦賞析追思會纪实(总394期)

● 诗眼睛||汇总:《诗刊》“E首诗”2018年山西入选者被推荐所有作品欣赏 (总514期)

● 诗眼睛||书讯:《三晋诗人》创刊发布会在太原龙城国际成功举办(总563期)

● 诗眼睛||快讯:“新时代都市诗歌创作与走向研讨会”在太原成功举办(修定版)(总622期)

● 诗眼睛||远方:梁志宏:行走俄罗斯(组诗)(珍藏版)(总638期)

● 诗眼睛||年度推荐:《诗眼睛》2018年推送入选《中国微信诗歌年鉴》的作品(总673期)

● 诗眼睛||书讯:《汉诗三百首·2018卷》目录和编后记(修正版)(总715期)

● 诗眼睛||海外诗会 传播文化:【多伦多诗友会】首届华人诗歌研讨会:切磋诗艺,共求美好(总719期)

● 诗眼睛||五告读者书:平台运作与五告读者书(总788期)(2017.3-2019.4 珍藏版)

● 诗眼睛||征稿启示: 《都市》杂志社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70周年诗歌征稿启事(总790期)

● 诗眼睛||母亲节专辑: 张新泉、西川、黄亚洲、娜夜等五十首献给母亲节的现代诗精选,每首诗都能让你流泪!(总800期)

● 诗眼睛||母亲节专辑之二: 欧阳江河、韩东、张执浩、大卫等五十八首献给母亲节的现代诗精选,每首诗都能让你流泪!(总802期)



个人年度报告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二〇一七年年度发表作品情况(总318期)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2018年阳历1月份到12月份底刊发的作品情况(总67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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