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眼睛||理论园地：梁生智：如何让分行的文字成为诗（总808）

王恩荣主编诗眼睛 2021-10-07

梁生智，山西省定襄县人，1962年出生。1989年调任山西省忻州市《五台山》杂志社编辑，现任《五台山》杂志副主编。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忻州市作家协会秘书长。上世纪八十年代正式发表文学作品，在《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报》、《诗神》、《黄河》、《山西文学》、《人民日报·海外版》、《北京晚报》、《漳河水》等全国各地文学报刊发表大量小说、散文、诗歌、评论作品。作品多次获全国性奖，并被收入许多作品集。出版诗集《一个人的爱情》（北岳文艺出版社）

如何让分行的文字成为诗

——兼田英组诗导读

文\梁生智

关于“分行”文字与诗歌的关系，我在其他地方讲过几次。但是，实际上，这个话题不是讲清就可以的，事实上也很难讲清楚。所以，大量的非“诗”的分行文字依然到处可见。

诗其实与分行无关，只是形式上的一种需要。事实上，真正的诗不分行也是诗。读田英的诗又让我想到这个话题。

偶尔看到田英的《掌心里的光》后，开始关注田英发出的文字。虽然数量不多，但，她是位诗人。因为，她的文字总是渗透着诗的特质。我不清楚她自己是不是很清楚这一点，但是，我希望她能真正认知，并一直保持，最好不要被一些“老师”误导。

“第一天，绽开一角/第二天，又绽开一角/第三天，三个角都咧开嘴朝我笑/第四天，花蕊泛出的光让黑的夜无处可逃/第五天，整个世界弥漫起百合的味道”。在《盼望》这首诗里，田英从“花苞”表达“盼望”，这是很容易落俗套的一个话题。但是，她用“花苞”在几天的变化，将一个很“俗”的想法表现得诗意毕现。阅读这样的文字，我们就应该知道，诗歌与分行不分行关系并不大，而是文字里表现出的内涵特质决定了这是诗，即使不分行，也是诗。

不管分行不分行，诗歌一定要在有限的文字中，围绕一个始终不变的思考，表现出无限的递进、延展、跨越、转换。如果只是把一个意象，一件事一直写下去，即使有精彩的想法，即使有精彩的句子，也缺少诗的“质”。

诗歌要把刻意的感动通过不经意的表达展现出来，当然，这种不经意并不是主观上的无意识，而是一种表现手法，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欲扬先抑”，就是要“压着”写，就像喜剧演员一样，要把观众逗笑，但自己始终不能“笑场”，否则就是败笔。现在许多诗就是自己写完了就什么都表现完了，读者看完了就真的看完了。

好的诗，一定不需要故意制造“震撼”，那种表面上的“力”是不长久的，朴素、直白、但，暗含玄机的表达才更接近诗，更接近本质。诗要表达的本质是哲学意义上的本质，不是事物表象的存在。“唯有夜间的灯/才能映出时间的翅膀凡事和光有关的/都能抓住无数的光芒”，诗就是要这样的表现。《沉默的思想》用“瓜子”做延展的载体，表达对时间和生命的思考，“又要过年了/我想把一天的时间过成一年”，“用葵花子儿对向日葵的真诚/点亮十二个月的红灯笼”，这样的诗句都是在看似简单，朴实的表现中，隐藏着一种深层的思考。读了会让人感动，会让人温暖，也会让人思考。

所以，要从内心上对万物有深层的热爱，从思想上对生命有足够的尊重，能从时到外感觉到世界年温暖才会有诗的灵魂，才能不用“分行”就可以成诗。

一笑千年

——刘云寒《爱在边缘》序

梁生智

与其它形式的文学作品相比，诗歌最本质的力量在于其内涵所传达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不是表现在作者本人想要表达什么，而是表现在其作品给阅读者所提供的“方向”。诗歌与其它形式的文学作品相比，舍弃掉了所有过渡和铺陈性的叙述，直抵作者所想要概括的本质，这种形式在更多习惯于有前后交代性文字的阅读者看来就是“不懂”，所以，诗歌更像是音乐或者中国写意画。一首真正意义上的诗应该有无限的可能，可以提供给所有阅读者与自己的体验相吻合的阅读快感。

正是因为这种本质，写诗从来就不是一种职业，也不是工具，只是一个人面对世界，面对情感，面对心灵，面对生命长期思考的瞬间感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人开始用“诗”做功利，有人用“诗”做表演，有人用“诗”做工具。“诗歌”被强奸，“诗歌”被亵渎，“诗歌”被扭曲，本来远离大众的诗歌更加被大众冷谈，只留下一些自我命名的诗人在空旷的广场上“脱衣服”……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诗歌从来都不是因为“诗人”而存在，也不是因为人类而存在，“诗”本来就是世间万物本体的特质，只是等待有更能靠近她的人将之表达出来。从这种意义上讲，任何一个人其实都可以成为“诗人”！

而且，一直以来就是因为不断有这样的人出现，不断有他们记录下来的“诗”，所以，“诗歌”从来不需要拯救！

刘云寒从来没有想要成为诗人，也没有刻意去钻研“写”诗。然而，她的骨血里有着对诗的敏感和亲近。

为一丝风动，为一滴雨飞，为一声鸟啼，为一片花飘……总有一些刻骨的东西让她神驰魂飞。

她生在红尘里，却渴望着一个清纯的世界。于是，面对纷纭世界，她的内心充满苦痛，眼里充满忧郁，笔下充满无奈。游走在爱的边缘里或笑或哭……

“我想用最古典的篇章，

写那最古典的爱恋。

但是呵，

那些我笔底生出的词，

却拼命地要逃脱陈旧的枷锁。”

因为“爱”，所以，她多了一双悲悯的眼睛。

在“红尘”系列里，云寒强烈地抒发了对“群体”的关注，在似乎不存在“诗”的角落里，她发现了诗。如果说歌唱祖母“她在烈日下劳作”和外婆“坐在阳光的背影里喘息”是必然，那么，书写“一只破碗，一双脏手/你讨要的生活颤抖”和“从一个垃圾箱到另一个垃圾箱”的弱者就是一种责任。在这些诗里，她的心牵挂着亲情，牵挂着友情，牵挂着爱情，牵挂着这个红尘世间的每一丝呼吸。正如她在诗中所写“我只不过/想要一个自在的世界/爱如我所爱/痛只为爱痛。”

她自己渴望爱，却在爱的边缘里找寻。于是，面对永唱不竭的爱情，她“为了爱而对着死亡歌唱”

在“爱在边缘”系列里，她用细腻而传神的笔触将“爱”的痛和甜，“爱”的伤和泪，“爱”的醉和苦吟唱。“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在我枯萎的时候留给你花香/要你在下一程的路口守候/一生一世的相依”，“爱是因你背负的十字/看见幸福的同时也看见了绝望”。这其实是从古至今的情感。人类就是在这样的“爱”中承受着快乐和折磨，并且乐此不疲。“若非你/我怎会有热泪盈眶。潮湿/这一世的情路”。

她深知自己是一个凡人，却向往拈花的微笑。于是，面对歧路丛生的生活，她思索着“春又几度，秋又几度”。

在“拈花”系列里，她用洞悉秘密的刻画，传递着“我在秋水/寂寞如你/渡过繁芜之境/如朝露之涅磐”.的空灵意境。“空旷的/也许不止于心”这是充满佛性的谶语。 “死去的，伤悲的/已成漠然的躯壳/那是我筑就的城墙/只为着/这一朵心上的莲花”，“从此/我也如你/渴望着，等待着一树的花开”，这样的等待并不简单，而是弥漫执着和深情。

佛曰：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限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仓央嘉措）

云寒的许多时间是做画，这本身就是一种充满“诗性”的事情，所以，她经常神游在“一花一世界”的体悟中。

她不是为写诗而写诗，她却无意中靠近了诗。她用诗哭，她用诗笑。

“时光黯淡，

黯淡的……

花千树，星如雨。

惟有珍贵的

蓦然回首，相视一笑。

一笑千年。”

梁生智的诗：

劳动是父母一生的日子

朋友从四面八方发来节日问候

我想起父母。他们一生劳动

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劳动节

他们的一生就像是地里的土

重到从来没有离开寸步

轻到风一吹就随风消逝

多少年前。我离开家乡

自以为是出人头地就是最好的报答

半生终始忘不了老屋飘起的炊烟

父亲总在清晨时扫一次院子

然后挑满一水瓮的水。可以直接入口的井水

吃过饭他就会下到地里

他的一生沉默多于言语

我实在想不出父亲如何会当过扫盲老师

母亲有时为了苦日子落泪

记得她说过后悔嫁给父亲

那么多艰难的岁月母亲风风火火过出了精细

做梦时我会梦到母亲煤油灯下纳鞋底的样子

劳动是父母一生的日子

不分贫富地过着

我手上曾经的老茧已经变得软弱

我知道我还是个劳动者

只是闻不到泥土和庄稼的气息

劳动节。从来就不是劳动者过的

2019-5-1

无法超越的哲学

炕头。地头。坟头

不远的路父亲一生都没走够

他知道村前的河流比他走得更久

从村庄走到城市

我清楚从来没有比父亲更富有

总有一天我会领悟父亲风轻云淡的沉默

春来。秋去。这是我们的全部

每次看到一个人跟着一条狗走路我就想

是否要困在不长庄稼的城市无法回头

朴素的村庄？记忆的炊烟

有多少孩子还能看到站在村口的父母

村里早已没有了辘轳摇起的井水

父亲知道我住在楼上离星星近了许多

他躺在炕上手握一他书的冷静

依然是我无法超越的哲学

2019－5－7

鸟的一生就是飞翔

走多远才是远方

走多远才能看遍世界

世界又是什么？远方哪?

风从远方走来又向远方走去

它们终始无形无影。我想起

“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这个季节遍地盛开鲜花

花朵的远方就是从枝头落到地上

它们的一生叫短暂。许多花

甚至没有果实

鸟的一生就是飞翔。天空和大地

我们无法暗悉它们的理想

我只知道它们从来没有身外之物

守着一个地方歌唱吧

另一个去了远方的诗人在唱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2019-5-3

整个季节的忧伤

风再次刮来。黑夜来临

陆续亮起的灯光让黑夜不再真实

阳光消失在远处的山后时

一只鸟正从我的头顶飞过

我们一直和鸟走在不同的路上

我突然明白

天不在上地不在下

我的孤独和人群无关

就像鸟的迷路和道路无关

忽然想起小时候的理想

吃一顿饱饭。鸟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理想

灯火通明的城市用饥饿等待黎明

春天不能不怀念黑白分明的乡村

一口井养活一村人的乡村

让人多愁善感的春天。一滴雨

足够唤醒了整个季节的忧伤

必须在黑夜记住万物的模样

2019-5-6

雨一场比一场大

好看的花次第凋零

多像我已经找不到的牙齿

它们坚硬。散落在我生命的最深处

我们总在熟悉的路上迷路

雨一场比一场大

它们在遥远的天空看到种子的渴望

义无返顾是一种伟大的品质

下雨时我们无法赶路

想一想。站在土里也不是种子

我们无法体会雨深入骨头的快意

就像我们赞美河流时的虚伪

我们是否真的清楚我们走过的每一步

天空和大地肯定爱到心碎

白天的阳光夜晚的星光

还有雨和雪穿越季节的距离

2019－5－8

附：来自内心的力量

——郭子斌摄影作品特质浅析

梁生智

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这样一个事实：从照相机面世，任何人只要能拥有一台相机就肯定能拍出照片，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拍出来的照片都具有让更多的人都会感觉到“美”的艺术价值和特质。

其实，不管是相机发展到多科技，也不管有多少人讲授摄影技术，也不管有多少人写出了关于摄影的理论性文章，核心的区别最终还是要回到这个事实！

毫无疑问，摄影作品最后呈现的是创作者主观价值左右下的客观事物的影像表现，这与绘画、音乐等其它艺术种类相比较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区别在于，绘画也好，音乐也好，无论选取表现对象也好，表现形式也好，作品的完成可以有更多创作者主观上的掌控和表现，但是，摄影更多的要受客观物象的制约。摄影对象与画家笔下的对象不同，因为摄影镜头中的对象是不能由作者随便取舍和改变的，在镜头中往往是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东西都存在。尽管拍摄者可以将镜头聚焦在自己想要的东西上，但很难做到恰到好处。

同时，摄影要求所有想要表现的本质都在瞬间完成，而要完成这个“瞬间”，除了必须的设备外，更重要的是创作者把握和控制这种“瞬间”的艺术能力，这种能力是极其综合的。需要创作者具备几方面的价值判断和分析、感知、控制表现能力。

许多人会在同样的环境中生存，许多人会面对同样的物事，许多人会拍摄同一个对象，但极少会出现完全相同的创作，原因就是综合判断、分析、感知和控制表现能力的不同。掌控力缺一点点儿，表现出来的作品就会缺少很多的力量。

这些能力并不在于学会如何掌控手里的相机，而是在于创作者从生活，从自然，从人群，从其它人的作品所学习、思考、领悟到的平凡的生命本质的那些力量、感动、温暖、快乐、美好和永恒。当一个人看到一棵草在微风中摇动，看到一朵花在细雨中开放，看到一只鸟在天空中飞过，他能感知到生命的力量无处不在，他就一定能牢记奶奶在村口目送自己离家的那份慈爱，就一定能感动于故乡老屋那扇一直吱呀作响的大门，自然也会为许多人可能无动于衷的一声叹息落泪。这其实是所有艺术家的共性。

也就是说，任何一个创作者，只有当这种对生命本质的认知与其目之所触，心之所感的平凡的万事万物相吻合的时候，他所创作的作品才会具有同样感动别人的力量——即使是他的镜头聚焦的是再平凡不过的物与事。否则，即使他掌握了最好的摄影技术，他所拍出来的也就是一张照片。

与许多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一样，郭子斌是在在鲁西南的一个山村跟随奶奶长大的，不同的是，郭子斌很早就喜欢美术、摄影，这种喜欢培养了他对事物的综合判断和审美能力，使他能够从平凡的生活和事物中一直感受着最质朴的热爱和生命力量，他被感动也希望传达感动，他体味美也渴望表现美，他体验生命也积极赞美生命。

于是，才有了他大量能够让更多人感动的摄影作品。他的多数作品所表现的对象都是极其平凡的物和事，但是，就是他很敏锐地将这些平凡的物和事在瞬间所呈现的美的力量“瞬间”定格，才使他的作品具有了艺术作品普遍必须具有的特质。

这种美的力量来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