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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杨矗、刘阶耳 常蕊、赵卫峰、张二棍:孔令剑诗歌大家谈(总1209期)

王恩荣主编 诗眼睛 2021-10-07





孔令剑,1980年生于山西绛县。出版个人诗集《阿基米德之点》《不可测量的闪电》。主编“北岳诗库”。曾参加第八届全国青创会、《诗刊》社第35届青春诗会。曾获赵树理文学奖。现就职于山西省作家协会,兼任诗歌专业委员会执行副主任、秘书长。




爱怀疑的鸟

——孔令剑诗简评(节选)

                       

杨矗


孔令剑是一个喜欢“大词抒写”的诗者,翻开他的《不可测量的闪电》,最令我触目惊心者就是诗集里这几个“大词”:时间、世界、声音,还有作为诗集名称的“不可测量的闪电”。“时间”是什么?是世界、人生、宇宙,是人所感所知所处所历的一切,因此,海德格尔写“存在哲学”会名之为《存在与时间》,霍金要表达一个统一的“宇宙学”,也会名为《时间简史》。孔令剑《不可测量的闪电》中第三辑的标题就是“时间孩子”,也是这一辑最后一首诗的诗题《时间孩子》,写的就是“时间本身”,它既在生活其内,又在生活其外,它既是先生,又是小姐,还是孩子。它结婚、生育、喂养、教育或相反,总之,它既是一切,又一切都不是。“一万年等或约等于新的一天”就是说它是永远流变和创造本身,它就是它:永恒、变化、创新、生生不息。

《不可测量的闪电》中有一个单独的“世界系列”,这就是它的第二辑“世界”,包括《世界情感》《世界梦想》《世界的尺度》等八首以“世界”为题的诗作。“世界”按照一般的定义是指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一切事物的总和,无疑也是一个与“时间”的量级相等同的“大词”,海德格尔在其探讨“存在”的专著《存在与时间》中也专门探讨过此在(人)存在论的“世界问题”,认为“世界”就是此在的存在境域本身,是此在在世的意义性分环勾连的因缘和意蕴的整体,即海德格尔的“世界”不是物理学的,而是人的存在本身。孔令剑的“世界”也不是物理性的,而是人的精神的对应物,准确地说他是在借“世界”这个托体来探掘人的精神奥秘,抑或说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就是人,只是它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具有最大可能性的“人”,其外延是“世界”,其内涵则是人的意识、心理、情感等,比如《世界情感》就聚焦于“爱”的情感:“我爱这路旁不知名的野草,我爱/它枯而又生的新绿,我爱它同时/拥有一个冬季的允诺,一个春天的默许”;“我爱这无畏之爱,她赐我一片天空:/白昼,赋我如流云;夜晚,嘱我似星辰”。可以看得出,至此,抒情主人公与世界浑然不分了,他是天空、白昼、夜晚、流云、星辰,因此作者所一力抒写的“爱”便有了自身以外的意义,即它还是天人合一性的认同、融合和内在性的“内心独白”,即“我即世界,世界即我”,人的世界化与世界的人化同时生成和发生,无疑,这样的内在之人的刻写就有了非同寻常的深度、广度和新意。这个系列中的其他几首也都有相似的特点,它们使孔令剑的“世界-人”合一的表达目标获得了更多的复杂性、丰富性,同时也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立体化的广延和纵深。尽管我们还很难说这些“世界性的抒写”已有了海德格尔式的生成性、境域性的“世界现象学”哲学自觉,但其追求多侧面展开和构成的意味也是比较明显的,它们在表明,这是孔令剑的一次“心怀雄心”的有意的筹划和不无创新意义的宝贵探索和收获。

在这一组诗作中,最有分量、也成就最高的无疑是《声音或最初的世界》这首长诗,全诗由三个单元、五百四十多行诗句构成,洋洋洒洒,挥洒自如,有一泻千里之势。全诗把“声音”本体化,视世间的一切均为声音的化身,这样的“声音”无疑也是一个“大词”。把声音“世界化”,或把世界“声音化”,这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尤其是能找到声音与所写事物的合理的契合点,把“声音”具体化为这不同的具体事物,无疑是很有难度的,如果找到比较少的对应物,这也许并不难,难在作者能在非常多的事物上都能作恰当的声音的对应、比附,足见其致思之专、之深、之细、之精了。这既需要思维上的广阔性、创造性,也需要比较高超的诗艺技巧。这两者,孔令剑显然都已具备。

如果仅注意到“大词抒写”的外延特点或题材意义,还是不能真正认识孔令剑及其诗作的,他的“大词抒写”的实质是一种“诗歌类型学”意义上的“哲学化诉求”,即他是在自觉地写一种具有“哲理色彩”、“哲理内涵”或“哲理主题”的诗,或我们干脆说他的诗作就是一种“哲理诗”,但这样说又似乎觉得不那么妥帖和自信,为什么?这是因为孔令剑的这些“哲学性”的诗作同一般的“哲理诗”是不太一样的,因为“大词”只是“诗歌哲学化”的最为表层的特征,还不是它的最重要的特征,其最重要的特征是:总体诗意的“哲理追求”和主题性的“哲理表达”。而像《不可测量的闪电》里的《回忆之笔》《吞咽》《秋日午后》《酒事琐记》《夜窄巷》《五村》《呆呆岛纪事》等诗作,至少在诗题意旨上就同“哲理”有较大的距离。另外,也因为孔令剑的诗在题材和含意上都更驳杂一些,影响了其“哲理化”努力的集中和纯粹,也会成为遮蔽和覆盖因素,使我们难以对它做“哲理诗”这样简易、概括的判断和命名,但这也无法抹煞他的诗作的一定程度上的哲理化“禀赋”。其“哲理化”属性除了“大词抒写”的偏好以外,还有几个重要特征:形而上的理性指向、自我内在的追问、诗人主体的“身份确认”。

孔令剑诗作的“自我内在性”,也是比较显见的,比如《回忆之笔》的“回忆”,《吞咽》《恐惧》《言说》《领悟》《不惑》等即都有明显的“主观色彩”,都可统归在“有我之境”之列,而其诗集第四辑的名称就叫《自我与花枝》,这“自我”更是摆在明处的。但这“自我”仍是哲学反思的对象,比如“爱怀疑的鸟飞过夜空/隐于夜色有如隐于自身”;“爱怀疑的鸟也不信任彩色气球/在自我意志的地平线之上/被包裹的虚无仍是虚无/它只在上升的贪恋中获取意义”。很显然,“鸟”、“气球”、“自我意志”都只是个借喻,哲学意义上的“虚无”才是它们要表达的意旨。

在不甚严格的意义上,我们似乎可以这样来下断语:孔令剑的诗是“哲学性”的,同时也总显出“有我之境”的一些格调意趣。由此可以看出,孔令剑是有着宏大目标追求的诗者,这追求的路上树着两面旗子,一面叫“哲学性”,一面叫“内在自我”。

孔令剑的诗作在技术上也有明显的亮点,比如通感性转换、繁密的博喻技巧,这集中表现在其长诗《声音或最初的世界》之中,其意象的连缀、转换就涉及世间“万物”,意象广茫、繁杂、多变,但又被严密地组织在一个有机的整体之中,显示出了他致思和想象的宏大、奇诡、细密,同时又善于驾驭和经营大结构诗作的超凡的能力,代表了他目前诗艺水平的一个高度,也为他未来更新的进发提供了一个不凡的“前喻”。



(杨矗,文学博士,人文学者和文艺评论家,长期从事美学、文学理论、影视批评等教学研究,已出版《人的文化解读》《对话诗学》《文学的原创空间》《影视批评》等著作多部。)




簌簌衣襟落枣花

——孔令剑《不可测量的闪电》简论(节选)


刘阶耳  常蕊 


孔令剑又出了一本诗集:《不可测量的闪电》(南方出版社,2019);收录的诗计59首。其中《声音或最初的世界》是一首长诗,530余行,最初《都市》揭载时多达770余行,此后还曾在其第一部诗集《阿基米德之点》中被节选,约360余行。一首诗咨嗟往复,可见诗人重视的程度。

在“声音”和“世界”之间寻求沟通的桥梁,如果说是孔令剑意兴遄飞的见证,循此体会他持续发力的甘苦想必更简捷了。诚如诗中对于“说”的陈述不惮其烦,纷纭中俨然注意的是“聆听”之状,借夸夸其谈从而诚心正意,诗人严肃的神会不难想见。“说”在明处,喋喋不休;暗中发力有郁积,却全然离不开“聆听”之际有所会意的响应;主体“间”潜在对话性可能交集之处,毋宁氤氲着一个巨大的“意念”,从而令诗人惨淡经营,怅惋不已。像其第三“章”凡64次之“说”,重出者不过2例(“天空”/“词语”);诸“说”缤纷,似抢答,也是宣喻,好不热闹。“击鼓传花”般的场面,仿佛由主/客辩难的究诘所主导。我欣赏诗人“从善如流”的谦逊,尽管开坛布道,舍我其谁,可从不以“广大教主”自居;诗之“知性化”述行,操切但不失其谨严,至于倘恍反倒次要了。

《声音》最后一部分,其64个诗节,明面上依旧在“说”,把发声的动作——“说”之寻常举止不惮繁复地陈述着;其宣谕的主体,除了重出的“天空”、“词语”2例,多达62个。它们各自孤勇嚣嚣、一意周旋的气慨,不是随它们“苦闷”的情动而有所纠结;它们毋宁互为主体地各各专注地聆听着对方,是“交互主体”确认下的“说”造就了其叨嚷不休的精神会饮。很显然,诗人对寻常赋予“说”的方式是心存疑惧的;“诗分唐宋”,取向殊异,继此“结构性”断裂而来的中国新诗百年跋涉,艰难自赎,又何尝能避开?由明及清,“格调说”反复倡导;“神韵说”折冲其际,复有“性灵”,尖新莫许;至近代,鲁迅推崇“摩罗诗力”,以刚健之音加剧“交互主体”现代性转变,一旦忆及,不禁唏嘘。

诚如海德格尔所云:“话语同现身、领会在生存论上同样源始。”“把话语道说出来即成为语言。”而“话语是此在的展开状态的生存论建构,……听和沉默这两种可能性属于话语的道说。话语对生存的生存论结构的组建作用只有通过(听和沉默)这些现象才变得充分清晰。”但是,“传达出来的话语可达乎远方而为人领会和理解,而听者却不见得进入了源始领会话语之所及的存在。”人云亦云,变本加厉,“闲言”的这类“无根基状态”预设了“领会”的平均接受之状,因其漂浮不定,“等下的此在本身藏而不露”反倒骇异,世界被觉知的“我”的方式,“不是为了进入一种向着所见之事的存在,而仅止为了看。……不是为了把捉,不是为了有所知地在真相中存在,而只是为了能放纵自己于世界。”(海德格尔著《存在与时间》(修订版),陈嘉映 王庆节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99)是为“好奇”与“闲言”互为犄角,加剧着此在不可名状的“两可”情势下的沉沦之状。面向存在“无根基”状态,一个诗人如果不曾果敢地“弃绝”领会话语的一切浮华,他的“言说”如何能黜伪存真呢?

孔令剑执意的言述当就此来理解。

很显然,当他再度就“说”而有所领会时,同样简质的话语“装置”并不妨碍他意欲企及的愿景玲珑再现的。诗集中《世界的尺度》(计11节,每节3行)一首,与《声音》明显“互文”,迴环之妙不减,排戛之势缓和。在过去,“某某说”作为提示语贯首,是陈述,更是强调,喋喋不休,连篇累牍,想象骤驰犹如被焦灼所策动;现在,他省去了“宣谕”标识的门面,使得相适宜的“陈述”通过一则小小的”冒号”发挥着其含蓄的意指;“火焰”、“流水”、“大地”、“阳光”、“空气”及“声音”迤逦叠出,俨然若陈述实际把控的立体的多重“镜像”。它们反复究诘,针锋相对的意向愈发更加紧凑;“火焰”困惑着,如何“能在流水的国度持存一种热情”?“流水”接应了,却困惑着“无限的渴望,我如何丈量”,……可类似的陈述迥非自言自语。毕竟前一“流水”乃受述的对象,随后同一语符乃命名的施事者,——从受述的被组织的“视角”所促就的“命名”平台挣脱出来,唯其感怀换了一个频道,那么自“它”所“命名”的进向上讲,尽管话题置换了,“命名”却踌躇,已然在“大道有初”的原点上再度发力,以期在究诘的当下深化领会。

由“火焰”而“声音”,屡屡嘤嘤,喁喁者煞有介事,独行不孤,回声芊芊,尚祈下一轮声传播广远。“声音”置于文本的中心,其上其下均5节缭绕,且呈逆挽状;“溯而洄之”,“宛在中央”,故由“空气”、“阳光”、“大地”、“流水”、“火焰”等梯次推宕,愈明媚愈悒郁。所谓“应答”非常自信,“就像虚与实相反相生”,“正是你看不见的所见”,“成全你”,不够“渲染”,“请注意”,……各式祈愿式的赠答,庶几表明着那重失落下负重而行再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注意到文本后5节倒推的回应次序,其逆挽的结构性程序又分明替其各个片段的掷地有声的回声作出内置的清醒的否定,该诗“假言式的判断”,犹如“有限中的无限,无形中的有形”,从矛盾的悖论中意指多多,蕴涵自然丰富。居中的“声音”所云,承上启下,“消失”即“现身”,“寂静”即“意愿”,互为条件,动摇了“词与物”表象性持存的那类隐喻性关联的基础,“从这种思想那里产生出来的剩余,毁灭性机械之运转中的技术过程,只不过是把疯狂打发到无意义之极致的最终的阴险过程。”海德格尔对世界“图像”时代到来的工具理性的隐忧,留给我们的启发的确很沉重。“当思想找到它通向其本真目标的道路之际,思想便专心于倾听一种允诺,”“所以,对有情思的东西的允诺的倾听总是展开为一种对回答的追问。”(海德格尔:《语言的本质》,见《通向语言的途中》,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4)《世界的尺度》之于诗《声音》的接续,不失为“一种对回答的追问”的展开。




(刘阶耳,1986年毕业于南开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山西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点负责人,著有《“说”/“看”叙事延异与文本细读》《喧嚣的罅隙——汉语小说戏读》。

常蕊, 山西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17级研究生。)




在路上测量天空和证明自我

——孔令剑诗歌读札(节选)


赵卫峰


如果说诗集《阿基米德之点》是关于个体精神演进的阶段回望,是正常而必须的趋于“平衡”的自省自悟过程,《不可测量的闪电》则似前者的掘进与再总结,也因此更为自在和多彩,语言感觉和表达技术上也更为熟练。从《阿基米德之点》到《不可测量的闪电》,孔令剑持续紧贴和依托于城市文化环境,绕开了作为传统诗歌文化主脉的(广义的)乡土主题,这保障了写作的某种“真实性”。

严格视之,对乡土意境或“三农”环境缺少真正理解的年轻一代的写作,在传播惯性和阅读资源共识现成的条件下,后来多呈被动,“乡”字号的诗歌写作多已陷入浅层的、失真的技术性复制和虚情矫情状态。乡土写作的精神指标通常是已明确和成常规的,城市题材的写作则更丰富复杂,也更能对人性对诗歌美学进行多样探索。孔令剑对平凡生命环境、日常生活处境和个体性心境的匠心琢磨,对现实的尊重和对日常经验的艺术呈现,让我们看到现实与诗意与诗歌间的关系融贯与出新的可能性。而他并非简单复写现实事象和堆砌日常文化特征,而是始终清醒地保持恰当距离以“测量”天空,以“证明”自我。

略微比对国内同龄诗人的写作,孔令剑选择的是“中路”,即不甚偏激:“过偏”,易陷于过度的情绪化和主观性,在语言的探索之途上也易于破坏或暴力,失却艺术性与美感;“过正”,则会因过于谨严或保守,自我复制或重复。孔令剑的“中路”步法,并不大声张罗,而是尽可能地发现和呈现,值得肯定。


《领悟》


我们对这人间的领悟

无非就是周末了,爬爬山

喘着气把自己一点一点抬高

仿佛一抬手,就够着了天

仿佛一喊,整个世界

就有了回应


这首诗表面看不在意场景,实则又很场景,因为它是众所熟悉或经历过,且还将继续经历的“周末”,“周末”如今本身就含有多重意味。这种诗貌似简短,读罢却又可以触发联想,有些相关场景也就随着闪回:在山顶自拍一下,仿佛在高处已到尘世高处一游?山中闲游,吃喝尽情,仿佛与大自然真正拥抱了一回?诸如此类;孔令剑捕捉并有效记下了这不像感慨的感慨,诗意的感慨,感慨后的诗意,孔令剑类似的诗作不少,它们在立于现时,反映现实的共同气息之外,通常都篇幅短巧,点到为止,小中见大,大里有小,言简意赅又言外多意。而孔令剑选取的“中路”步姿,自有某种补短功效,这似表明他是一个独立性和消化能力皆强的写作者,或可说,从“阿基米德之点”到“不可测量的闪电”,是一个由实到虚、虚实互补的迂回,是表层抒情与内在思辨妥帖融洽的转变。

孔令剑擅于微观和抓抚现实“生活”的点滴,或拆卸或整合地切入日复一日的“日常”,艺术化地加以拼接、变形,在无诗意处嫁接诗意,让人讶然继而恍然;他不动声色地将一个个时光细节与感觉碎片相嵌变型组合,在这过程里他若隐若现,有时让“我”有意模糊,有时又作壁上观的姿态,隐多于现,而其实他一直在,一直在自我剪裁、梳理和打量“我”,一直在声声入耳地聆听,“一定有一个时代在你身上/在此刻,一阵热风吹过/庭院里老树晃动,而你/就在这枝叶繁茂的阴影中/剪裁自己,聆听声响”(《影子之二》),他在生活的平面之上重塑超生活的凸面或易被忽视的敏感点——这一度让我赞叹;可以说他的写作类似一种“折叠”,初看是这样,平铺直叙,细看又暗藏机锋,抽象怪诞,一首诗显得有形有影,诗外有诗,而他,则在轻淡的语言褶皱里自在地安放着朴素而特色的考虑与哲思。

“世界”是孔令剑诗中重要一个“词”。这是个“处理”时会有相当难度的常用大词或宽泛概念,在孔令剑精心的“折叠”及细化下,虚实有机结合,“世界”便可知可感可歌可泣。在他关于“世界”的这组诗里,从各首标题看,“情感”“梦想”“尺度”“镜子”“幻境”“爱恋”“答谢词”等构成了长诗“声音或最初的世界”,这组诗,实则也是个人精神史的阶段素描,读来让人感动。它们一气呵成,每一首又可以自成一体,独自呈现,用语考究,情感充沛到位,诗人对人间、时间、空间不断变换角度和态度进行着观望、回望,进行着反照、观照,澄明之身与“不羁的灵魂”间的关系在自我的辨识中亦忧亦喜,既疑惑又不失实诚的谢意……这是有相当质量的一个系列诗组。而在长诗“声音或最初的世界”里,精彩的警句更是频出,诸如:

孤独:声音到处飞翔/却无枝可栖;悲伤:声音被声音淹没/水被水淹没;想象:把一幅虚构的图画/用真实的声音表达;呐喊:从生锈的喉咙中/声音擦出新的光亮;自语:声音和字词完美结合/在某一个秘密时刻;秘密:声音躲在阁楼上/永不出嫁;真相:声音爆炸后/落下事实的灰尘;无题:在声音里飘来飘去/他的故乡没有名字;耳朵说:谎言的秘密在于/它总是被大声说出……

类似的主观短语如果单独剥出,它们也是分别成立的,孔令剑却以“声音”为绳,将它们合理地收束在一起,条款般的诗与思形成留白度更大的合力,一个个音符于是组成有创意的、饱满的、和谐呼应的复调心弦,而他在其中声东击西,自由地省察和命名“世界”——也是对“现实”的“测量”与判断——

而他总归保持着情理兼容的清醒。他用“诗歌说:我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要试着从生活中得到证明”,这,当是孔令剑诗观的核心。他的诗总体源于具体而形象的“生活”环境,为此,也就让想象和语言这双翅膀有实在的、可信的依据,在不脱离生活本真意味和借助日常意象的基础上,他保证了想象的逻辑与写作的真实性。


世界大千,环境大同,人在人海,如何求真求实,找到、保持和完善自我?这是诗人与诗歌始终不渝的精神命题之一。多年来,孔令剑从自己的角度捕捉寻思,在现时世界与虚拟时空里无中生有又有中寻无,安静地体现着他作为一位诗人的创造力。

日常是创造力的底盘,这似乎老生之谈,又是创作的常见问题之所在,就诗歌而言,古老的诗经如今看依然活灵活现,唐诗宋词亦如是,日常物事或生活万象始终栩栩和重要,到了“新诗”这儿,则在表达上不那么尽意,要么真实性不存在临空蹈虚或只见皮毛,要么就是过度依附于现实发生而口水式鸡毛蒜皮。也就是说,后来至今,一位有为的诗人必然也是一个明白和能用语言处理好真实性、艺术性、思想性关系的智者。孔令剑让我们看到了努力与尝试:

《红灯》——“曾经被雪访问的城市/此刻,正搅拌在一片声响里/越来越稠。前方十字路口/红绿灯交替,终于打出一个死结……”

《夜窄巷》——“也许有了路灯的看护,街道/才不至于走弯路,也许秋风/本无意,才能把落叶送去所归……”

《秋天之窗》——“当阳光在地板上打开一扇窗/秋天骑着白马越窗而来/同来的还有秋风,携带落叶/留树的沉默在大地之上/应答天空。……而这扇虚幻的秋天之窗/仍将在日升日落的环形中/耐心等待着我和你/来把它轻轻打开,或者关闭”

《窗外》——“背负时间之舟,溺于/时间之水,秋天之光/下午四点的玻璃窗/雨水来过,留下一些痕迹/……高处的天空空无一物,除了蓝/除了远,除了它自身/没有什么令人遗忘和怀念”

上引略可见孔令剑在“具象→抽象→具象”间的腾挪,所见所知的真实存在与内在的矛盾感,在字里行间如浪如澜起伏转化,情景交融又言之有物,在表达上亦点到为止,疏密得当,这充分体现出孔令剑已然具备相当层级的——包括个人经验、阅读经验与书写经验的审美判断力和平衡技术;换言之,年届不惑的孔令剑应已通过了创作的常见瓶颈,已知“为何写”“写什么”,并能理智地努力于“如何写”。

生活本身就是个永恒的命题,“日常”按理也并不存在庸俗与高雅之分,它其实是现时、目下或此在,是远方、高处和未知某地、某时,甚或是一下动人心弦的声响,一个明亮的瞬间,亦似“不可测量的闪电”。显然的是,孔令剑诗歌关于日常性的重视,关于现时存在及现实发生的探究,却不仅是为了人生趣味的摄制和精神寄存,我以为更是一种求真意识使然,一种对另种不可知的可能的生活的注意和主动“测量”。

与多数诗人与诗歌倾心于或惯性依赖于记忆性题材(方式)有别,令剑的诗通常是想象多于记忆,现时多于回望,从内容上说总体是开放的、可接受和可接近的状貌,他提供的是常见的,或可以让读者感同身受的物事情况,他常能精心取点聚焦,读来让人会心莞尔:“最先醉倒的人/和酒量无关,也和酒/无关,就像经济社会/最先富起来的人/和金银无关”(《酒事琐记·之八》)应该说,在先期面世的诗集《阿基米德之点》里,孔令剑就已完成了离“自我”最近的时间与空间的个人化理解,在《不可测量的闪电》里,则已开始对生活之外的另种生活的打量和证明。从目录亦能感到,诸如“睡眠”“场景”“吞咽”“耳鸣”等诗作标题之外,有不少诗分别以“部分的部分”“恐惧”“言说”“请你猜谜”“领悟”“来源”“高度”“永恒”“形象”“第三人”“多和一”“被命名与命名”“时间的论证”等幽玄、思辨和概念性词语为题,以此观之,孔令剑实已能同步面对和处理身体与精神、生理与心理等基本问题并进行新一轮自我塑造。而塑造,本身就表明了个人理性反思及扬弃,以及道德的自我完善。

孔令剑的诗歌写作虽然以城市文化背景、工商文化环境为寄托,其审视实则又是反向、内向的。反向,体现在他对时尚文化、流行文化的有意无意的婉拒,或说它们并非诗人真正留神和抒写的目标,而只是一种证明自我所在的参照物;内向,则体现于诗人活于现时,混迹于现实,但身在曹营心在汉,即说他认同现实生命、生活环境的合理合法性,又自持和保障着诗的方向感和“思”的个人性。这也可谓孔令剑诗歌的一个重要特色。他顺应日常而不盲从,也不逃避和脱离现实,他是一个表面上与众同乐与风景共欢,同时暗里又不露声色若有所思的游客,抑或游侠,随身暗藏袖珍之刃,在不同的事件、空间和场景中随时可以自行出手刻划,批评兼自我批评。

自我批评其实是一种自我观,也是一种勇气。不绝对地看,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上世纪后期以来的中国诗歌更多是从“我”出发,更多对“我”之外的世界的反思、反抗,以及相关的一边倒的忧愤、埋怨及介入,或网络式的欠缺文学性的调侃、针贬与反讽,以此为乐为趣;这也使得我们所见相当数量的诗作常显小气,亦似一次性的情绪化的平淡产品、快餐。其实,考虑和解剖自己,进行深度的自我认识和审问,本也是诗人的基本性任务,就此而言,孔令剑的写作倾向是有价值的,他对世界保持热爱,也保留着怀疑、反省和持续性的自我反诘习惯。

《话题》——“在夜晚想起夜晚/总是另一个/每一个,都有一盏灯/坐在未眠的窗前,静静/阅读时间的空白……此刻,所有这些影子坐在一起/正谈论一个话题:/沿着一颗星星钻探的隧洞/如何开掘这夜晚之上的/另一片天空”

《爱怀疑的鸟》——“爱怀疑的鸟飞过夜空/隐于夜色有如隐于自身/爱怀疑的鸟不相信一盏灯的熄灭/与头顶的星星有关……爱怀疑的鸟也不信任彩色气球/在自我意志的地平线之上/被包裹的虚无仍是虚无/它只在上升的贪恋中获取意义”

其实,每位诗人都有、都是一片天空,它是可知已知,也是未知和不可知,是此在也是彼在,甚或是不存在,而有为的诗人当不计结果必当如“爱怀疑的鸟”,“只在上升的贪恋中获取意义”。令剑当如是。

(赵卫峰,70后,白族,诗人,评论家。著有诗集4部,民族史集2部、评论集4部。主编出版《中国诗歌研究》《漂泊的一代·中国80后诗歌》等文集30余部。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贵州师范大学民族文学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居贵阳。)



赵卫峰,70后,白族,诗人,评论家。著有诗集4部,民族史集2部、评论集4部。主编出版《中国诗歌研究》《漂泊的一代·中国80后诗歌》等文集30余部。诗文散见于《诗刊》《扬子江》《青年文学》《文艺报》等和《大学语文》等选本。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贵州师范大学民族文学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居贵阳。




是测量闪电,更是构筑罗马

——浅评山西诗人孔令剑近年的创作(节选)


张二棍


读完孔令剑最近的诗集《不可测量的闪电》之后,我越来越觉得他仿佛一个孤独而健壮的匠人,这些年挥汗如雨,用一己之力,构筑了一座语言的城池。这城池里,有他盛放理想的广场,有他贮藏美梦的阁楼,有他的护城河、粮仓、车站、书店,有他的告示、邮差、守护者、来往的商贩与沿街的花草……

这本诗集,是孔令剑带着我们参观的幻境,也是他自己置身的秘境。如同诗集的名字本身,他用几年时光铸造的这本书,其实是一个人用一页页方块字实践着自己形而上的理想——与未知之物论道,给虚无之物加冕。我们不论他是在测量着一道闪电的重量,还是亮度,甚至长与宽,也不论他是帯着什么样的心情和目的,什么样的工具,什么样的手段,来测量哪片天空的哪一次电闪雷鸣……都忘记吧,我们只需要记住,一个叫做孔令剑的诗人,用语言,用诗歌,一次次测量过。有时,那闪电是来自他脑海的某一处深渊,有时,来自于他对世界的一次凝视,抑或来自他梦境,他的阅读,他的冥想……

作为朋友,我知道他的写作状态,也清楚他并不是一个产量很大的诗人。他在写作中的慢,更像是一场有意为之的较劲。是的,他对诗歌的态度,是极其虔诚和认真的。在写作时,也必然像是一个如履薄冰的人,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日常语言的上层,踩踏着凡俗生活的冰面,他能做的,不断地减轻自己,让自己像极了一片羽毛、一匹野狐、一块褴褛。 我愿意看见这样不断自我减轻的诗人,他懂得自己的渺小和单薄,懂得世界的磅礴、万物的厚重、语言的高深……他懂得珍惜自己手中的笔,笔下的纸。所以,他的这些作品,几乎没有一首是轻刀快马的诗歌。而我对他的阅读,也是如此的缓慢、笨拙。我想用这样几近于匍匐的阅读,接近和观察这个与我一起生活在三晋大地的同龄诗人。我希望在他的一行行诗句中,看见他的这些年,与我的这些年有何不同,我想知道他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述自己,用什么样的思考观察世界。在这本《不可测量的闪电》中,他带给我的,是一首首的惊喜和欢欣。我看到他从这一页页白纸上,站立起来,走到我面前,念诵着自己的诗句, 像一页页祈祷辞也像一篇篇檄文。

这是他的第二本诗集,应该算作是他给自己搭建的一座从青春向中年的渡桥。一个人在他四十岁的思考,像一条流经平原的莽莽大河,逐渐有了深邃和宽阔的模样。这深邃与宽阔,在令剑兄文本的具体体现中,就是他已经摆脱了许多我们这个时代一些年轻诗人的通病和痼疾。他不再局限于繁琐的日常题材,也不再沉迷于小情小调无关痛痒的世俗叙述。他把自己的写作,真正提高到精神层面的对视,或者说他已经掌握了一种腹语的奥妙。在这本诗集的开卷第一手(首)诗,令剑兄就主动放弃了流行甚至讨好甚至卖弄的技法和腔调。坦率地说,这首《回忆之笔》几乎可以看作这本诗集的奠基之作。在这首短诗里,令剑兄的气魄和胆量都足够超拔。通篇,他都把自己放置在“一定”和“不能”这两个极端,像一个人同时置身于世界的两个极端。而在这两端,几乎看见他是用尽气力,让一个笔上的自己,与另一个大千世界的自己,像跷跷板上的两个人,来回地角力。这一端,是他笔下闪耀的光与色彩,是他笔下来来去去弥漫的言语,是他笔下制造的幻像与波纹,是他宽恕一切的彩绸般的记忆,是他最后提及的空……而另一端,却是他孤零零的肉身, 他甚至用到“可怜”二字,来定义自己。

是的,《回忆之笔》,就是一首典型的孔令剑诗歌,拒绝了日常,也拒绝了琐碎。在这样的作品中,他用态度替代了姿态,把一支“回忆之笔”挥舞成一杆老旧的火枪,然后把另一个“可怜的肉身”驱赶到这通红的枪杆对面,针锋相对,白刃相见。他试图让这“可怜的肉身”,在来路与归途的迷惘中,“发着一点光,向着一点亮”。他试图,让自己在终极与本初之间,缔造一个“时间与光最好的落脚”,他甚至像要自己置身于无垠的水中,“这水里有山川、草木,有天空”……因而说,《回忆之笔》这样的作品,几可看作孔令剑的一座罗马城,一座回忆之城,一座无限之城。

是的,这是一个被语言用久了的世界,也是一个被知识用旧了的世界。而诗人的天职,就是不停地擦拭那些被庸俗日常已经磨损得不像样子的语言,诗人也应该是万物的清洁工和维修工,让那些蒙尘和斑驳的事物重新焕发迷人的风采。令剑兄已写作多年,而这本《不可测量的闪电》,可以算作是他这么多年对这个世界的重新擦拭与审视。在《不可测量的闪电》中,令剑兄甚至把整个第二辑都命名为“世界”,而这里面的诗歌,也统统冠之以“世界”,诸如《世界情感》《世界梦想》《世界的尺度》《世界答谢词》等等的诗歌,孔令剑有意让它们像集束炸弹一样,拧成一股力量,投放在读者的脑海中。这一篇篇“世界”,也恰如一道绵延不绝又威力巨大的火舌,在这本诗集中猛烈地轰炸着读者的眼球。《世界情感》作为这一小辑的开篇之作,孔令剑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用连续的“我爱……”不停地对“世界”这个巨大而空茫的概念进行一次次的定位,一次次的追踪,一次次的深入其中,俯仰其间,他一次次描绘着这些他所爱的事物,是“不知名”,是“枯而又生”,是“允诺”与“默许”,是“护送”是“迎接”,是“空谷”与“弱溪”,是“太阳之光的澄明”,是“城市”“村庄”“走过的每一个人”……当他用“我爱”把这世界的一切几乎都包罗万象地容纳进来的时候,他又谦卑而坚定地说,“每一条道路都怀有世界的一种模型”。当这首诗到了此处,孔令剑已经完成了从一个诗人的指认到一个诗人的命名的全部历程与使命。就像我开篇提到的,一代代诗人,都在竭力用自己的诗句,缔造着一个方向,一条路,一座罗马。而现在,孔令剑的罗马已然完成,而且他的完成,并不是一种模型意义上的完成,而是创世般圆满的完成,在诗中,每一句都仿佛是一个诗人怀着“无畏之爱”与“行动之梦”的壮举,而整首作品,也是把爱当成一种无畏的行动,是烈士般的气息催动着这首诗歌,直到结尾。

我们常说,有些高明的谜题,并不需要一个准确的谜底,就像一个诗人永远在拒绝被世俗与日常的驯化,永远。所以,一首好诗带给我们的疑惑和憧憬,其实才是最动人心魄的。我期待读到的作品,也是它永远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问号,像一颗永远在暗夜滑行的流星般,让人担忧和牵挂。在孔令剑的诗歌中,我看到为数不少这样的谜题般的作品,这是一个青年诗人正在成熟的标志,也是一个诗人必经的考验。就像一只鸟正在不停地变幻着身姿,永远保持着向天空的深处攀升的姿态,一个诗人也需要不停地攀升。在《世界答谢词》中,孔令剑就是这样变幻着身姿,把这首充满情绪的诗歌,写成了一颗永远滑行的明星。是的,当他气贯长虹般的排比,一路答谢着,仿佛一场没有止境的巡礼,他用自己的喉音和腹语,答谢着这尘世间所有存在之物。甚至连那些伤害过他的,无视过他的,并且终究会带走他的死亡,他都像一个赤子般,一一鞠躬,一一致谢,一一珍惜。所以,这样一首《世界答谢词》其实完全可以看做是孔令剑对我们乃至整个世界的倾情告白。在这首诗里,他像个不停穿梭在万物间的抹布,轻轻静静地,温良谦恭地,用谢意擦拭着蒙尘的世界。

同样,第三辑也一脉相承着孔令剑对诗歌的理解和追求。这一辑诗歌,孔令剑极其巧妙地把它们称为“时间的孩子”。是的,他在这些诗歌里,又一次降生或者光临,他返回这时而冷寂时而嘈杂的生活中,真的像一个好奇的孩子般,用或诗或歌的方式,打量着自己的时代,自己的周遭,自己的脚印,自己的影子。小组诗《酒事琐记》就是这样典型的一首,在《酒事琐记》中,孔令剑用13个小节,像一节节轻快的列车般,从13个角度一次次重返生活。这场景,可能是一次饮酒的十三个侧记,也可能是十三次或者更多次饮酒的归纳。“关于木椅,来一次/加减,关于圆桌/来一次均分”……当孔令剑兄以这样理性的方式开始这首小组诗的时候,我们仿佛看到一个机械的冰冷的人间,一些椅子正在一双隐形的手里,兀自被搬动、被挪走,被拖着吱呀作响。这种冷静而残酷的叙述方式,开始在一场酒局之前,多少让我们读者有些窒息甚至恐怖的感觉。是的,这正是他想要抵达的效果,也是他试图以无情证有心的诗学体现。在第三小节里,一句“从空到满,一次允诺/从满到空,一次追忆”,更是一句咒语般,用饮空和倒满,把未来时和现在时纠结在一起,仿佛让我们感觉到,古往今来的酒局,都是同一场,杯酒释兵权和鸿门宴也是同样几个人饮下的同一场……这种把时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超能力,也正是每个诗人需要的优秀素养。同样,在第四小节中,令剑兄用“一个空酒杯/就是一个新子宫”这样的意象,把物与人进行了一场移形换物。在这句话里,巨大的荒诞和沉重的宿命,向读者压了下来。一枚枚酒杯空了又满,而一个个子宫也无非如此。到最后,都会空荡荡地无用,“啪”地一声从这世上消失。所以,我觉得孔令剑 的诗歌里,有一种异质就是,他能够神奇地让两件不同时空的事物,在他自己营造的诡异氛围里,产生神奇的联系,进而发生生物学的基因转变,产生一些似是而非的蒙太奇效果。这是多么难得,尤其是在今天的时代背景下,繁琐叙事和小资情调越来越泛滥,而令剑兄的这种一语中的、不纠结、不饶口的写作方式,更加显得重要和珍贵。而这样的例子,在令剑兄的诗歌中比比皆是。他是一个有着清晰美学追求和严格诗学训练的人。尤其是在我们山西的诗歌圈子里,他的写作几乎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是在用自己的一己之力,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就是值得我们赞美和喜欢他的原因吧。



(张二棍,本名张常春,曾参加第 31 届青春诗会,2017 年度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出版有诗集《旷野》《入林记》。曾获《诗刊》年度青年诗人奖、华文青年诗人奖、李杜青年诗人奖、《诗歌周刊》年度诗人、扬子江年度诗人等。)



往期回顾:


1、诗眼睛||理论园地:年轻的骨头咯咯作响——孔令剑诗歌印象(总561期)

2、诗眼睛||荐读:梁志宏与王立世评论孔令剑诗集《不可测量的闪电》(总1046期)




名人名言:


      “一个诗人应该把自己隐藏在作品里,如同上帝把自己隐藏在万物中。

---福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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