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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论写作:​郁葱:​诗歌是这个世界的良心 ——诗人郁葱访谈(总959期)

王恩荣主编 诗眼睛 2021-10-07


中外名人论写作



郁葱(1956—)原名李丛。著名诗人。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诗选刊》杂志主编,编审。中国诗歌学会理事。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199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文集《蓝海岸》、《生存者的背影》、《世界的每一个早晨》、《郁葱爱情诗》、《自由之梦》、《最爱》、《郁葱抒情诗》、《人类诗篇》(合作)、《祖国诗篇》(合作)、《狂欢夜》、《郁葱访谈录》、《艺术笔记》等多部,《瞬间与永恒》等中短篇小说、理论文章50余万字及电视剧《蓝岛》等,主编《中国诗选》、《河北50年诗歌大系》、《河北历代诗歌大系》等多部。《生存者的背影》获第六届河北文艺振兴奖,《郁葱抒情诗》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现居石家庄。




诗歌是这个世界的良心

——诗人郁葱访谈


采访:娟子


娟子:郁葱老师您好!作为一个诗人,诗歌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诗歌在您的生命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郁葱:诗歌是我的一种表达方式和生活方式。诗歌使我多了一些表达内心冲动、感动的欲望,多了一些表达我的兴奋点和动情点的机会。诗歌是我的生活,或者说是我生活最富有激情的那一部分。


娟子:我记得您说过,“好的诗人应该是理想主义者”,可我们也知道,诗歌毕竟是寂寞的事业,那么,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你的理想?其间,有过困惑和茫然吗?

郁葱:最初有困惑和茫然,但最近这些年少了。因为知道了把欲望降低,有激情的时候就写,没有就静静地等着、熬着,不知道哪个瞬间就突然有了,那就写,不可遏制地写。


娟子:嗯,您这话说得真好。诗友们谈及您的诗歌时,常用的一个关键词是“睿智”,而我看到有诗人在谈及您的时候,提到一个词,“温度”,郁葱的温度。您个人认为那种说法最接近您的个人品质?

郁葱:当然是“温度”。“睿智”是朋友们赞誉我的词,不准确的。我写的诗,一般来说比我的皮肤温度高些,和我血液的温度接近。有诗人评论我是“温情大师”(淡定!低调!(*^__^*)),“大师”显然滑稽而不准确,但“温情”准确。


娟子:您真幽默。作为西北一家诗歌刊物的编辑,我想问郁葱老师,一家诗歌刊物如何能在众多的诗歌刊物中,既体现出自己的特色,同时也保持一个较高的品位?

郁葱:我心目中的好刊物应该先锋、经典、多元,我想你们的刊物也应该是这样。当然还要有适度的地域特征。说点具体的:刊物要注重策划,策划一种新的编辑思路,说是“编刊物”,其实是在策划刊物,每一年每一期都是这样。发诗不要零碎,推一位诗人,只要认准了,就给大篇幅。要大气,内容和装帧都要大气。


娟子:嗯,这一点我们也是有着最深的感受的,我们的刊物也在向着自己的特色努力。我还想问问您,作为一名诗人,您现在的诗歌和早期的诗歌有什么不同,您更喜欢自己哪一阶段的诗歌?

郁葱:我的诗歌几乎每年都在发生着变化,这是我刻意地微调,我不愿意在一种风格中持续很久,那样会使得我有创作的疲惫感,也会使读者产生阅读的疲惫感,没有变化诗歌就没有活力。


娟子:“没有变化的诗歌就没有活力”,我很喜欢您的这样的观点。那么,在写诗的时候,您的诗歌一般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完成?相对平静还是相对激情?

郁葱:什么状态下完成的都有。我不刻意写诗,大多是在需要表达需要宣泄的时候才写作。有时就在办公室写,一边处理编辑事务一边写。有的时候一个电话把思路打断了,一些想好的语言忘记了,那就重新构思,接着再写,因为我知道,好的构思和诗句是忘不掉的。


娟子:嗯,对的。我看您在一篇文章中说过:写河北,写石家庄,谁也写不过您,那么,您生活的这座城市,对您的诗歌究竟有过怎样的影响?

郁葱:这句话源于我们省的一些部门组织其他诗人来写河北,来写石家庄。我和这些诗友们都很熟悉,就大言不惭地跟他们开玩笑:“你们玩几天就回去吧,别的我写不过你们,但写河北,写石家庄,你们写不过我。你的血液里没有他。”这么几天,你感受不到这个城市的细节和温度,你感受不到这个城市的感性、理性、灵性、神性。不说我1997年写的“河北”,已经成为赞美河北的诗歌代表作,就是石家庄,他的每一次脉动和呼吸我都能感受得到,我前面提到皮肤和血液、细节和温度,这是一个城市的核,不是一两天能捕捉到的。我举两个例子,那是我心中的石家庄,一首叫做《京广线穿过石家庄》


深夜,我听到京广线上,

一列火车穿过。

我知道,有一些人,

路过这个城市的时候,

就一定会想起我。


那么多的飘来飘去,

那么多的走来走去,

那么多留下的眼睛走了的眼睛,

整个城市,差不多都能听到,

列车远去的安然。


那些名字多好多甜呀,

有一些痕迹就是这样留下的,

有一些深入和一些松弛就是这样留下的,

多少窗口,带走石家庄的空气。


真的不想再承受许多年前能够承受的变故,

我越来越想干净,纯净,安静。

越来越想默默的体味,

越来越想回忆,想在傍晚的站台,

去送一个人或者去接一个人。


一个感性的,

一个可以对话的城市,

我听着它,远梦弥漫。


我是听着京广线的火车的声音长大的,每天有多少列车经过京广线?那上面有多少我熟识的人?我知道这一天谁见到了我,但我不知道这一天谁想起了我。没有这种经历,真的无从写好石家庄。我的意思不是说人家在艺术上写不过我,而是感情上写不过我,这与功力无关,与感情有关。而一首诗感情意味着什么,大家是知道的。

还有一首《2006年的石家庄雪的夜晚》,我不说这首诗写得好与不好,但那一天,我真的就在石家庄的大雪里走了两个半小时,从桥东走到了桥西,从我的单位走回了家:


窗外的地上铺满了雪。

喜欢柔软、松弛、舒展、蜷曲、安宁。

喜欢岁末的所有。

互相牵挂,做知己,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

天黑了,想着你在哪?在哪盏灯的下面?

想你。就总会好好着,不熬夜。

不,还是要等着,

等着这个时间,等着时间走过午夜,

记着很远的地方,有惦记我的人。




想着你真好。

惦记着,能让我惦记着,真好。

我自己走在路上,很冷,但真好。

我想像着能够在我身边的人,我能跟她说话,真好。

心里很暖、很软、很柔和、很温润,

有一种悄悄地甜的感觉,

有一种不渴了的身上浸满了水的丰盈的感觉,真好。

你一定知道,有人陪伴着,真的好。

我有很多的沉,心理的、写作的甚至表达的,

但岁末,我就觉得好。


中山路,尽现红尘。


还有我写石家庄的花:“还没有老,就已经那么平静/还没有展开,就那么悄悄的/闭合”。这样的感觉别人未必有,而只有独特的,才可能是好的。对吗?当然对于我的这个城市,我会再写,会比现在写得更好。


娟子:对呀,这样的话,这样的诗歌,还是让我想起之前的那个词语“温度”。这是作为一名敏感的诗人的温度,而这种地域留在每个人身上的印记,是融入血脉的魂魄,真的很温暖很动人。还是继续问问您有关诗歌的问题吧,在诗歌写作上您有一句话叫“接近诗,远离诗坛”,和您同省的诗人韩文戈老师也说:“一生中最渴望的事是安静的写诗,慢慢读完书架上的藏书,一生的信条是远离流行诗歌,远离话语权力中心。”您认为,远离诗坛,究竟应采取哪种态度比较合适?

郁葱:“接近诗,远离诗坛”是说要远离诗坛的那些是非,让那些芜杂从我的视野里消失。没有什么比文字更重要更让人踏实,诗坛的那些喧闹只能最终让人厌恶,甚至让人对诗歌本身也产生厌恶。为什么让好的诗的感觉被那些平庸的人和事毁掉?


娟子:是啊,您的感慨大家都有的,那么您认为,平淡的生活里,究竟如何能发现出诗意?您的生活,距离诗歌远吗?

郁葱:无论是否平淡,每个人的生活其实距离诗都很近,什么触动了你,你就写什么。


娟子:“什么触动了你,你就写什么”,我记得您说过,您是在一个幽静安闲的县城长大的,那里兼具城市和农村的共同特点,童年的生活有没有反映在您的诗歌中呢?那些是触动您的东西吗?

郁葱:肯定渗透在我的诗歌中。我说的是“渗透”。童年的生活养成了我单纯天真的性格,什么样的性格会写出什么样的诗歌。如果有兴趣,请读读我的《和平》《1998的晴空》《鸽子》等等作品。


娟子:这些作品我看过一些的,感觉每个人,每个敏感的写作者身上,总有一些互通的东西,比如:纯真、美好、纯粹……话题再回到刊物,您说过,作为一个刊物的编者,需要学识,需要修养,需要睿智,需要眼界,需要相对自由的心灵状态,同时,您也赞赏了一些省份,比如广东,文学刊物编辑都是公务员编制;比如四川,最近省委出台了一个文件,把包括《星星》诗刊在内的好的文学刊物纳入到公益性文化事业编制当中,拨款可观,那么,一份刊物的编者,如何能在接受官方扶持的情况下保持相对自由的心灵状态?保持诗歌的品质?

郁葱:文学期刊大多是地域文化的一个重要品牌,我们总说诗歌是一个民族最后的良心,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拿自己的良心用来赚钱,没有哪一个国家把自己的良心产业化!诗歌不是物质的,她就是一种精神,永远如此。我们的经济高速发展了,更应该把好的文学刊物纳入到公益性文化事业编制当中,这同样是改革,是为了更快发展文化事业而进行的改革。

其实我们的诗歌刊物已经在自身做着调整,比如这几年大部分诗歌刊物都创办了下半月刊,实际上等于一下子多了几本诗歌刊物,这是这几年诗歌繁荣的标志,也是刊物为摆脱经济困境所做的努力。但完全推向市场,违背诗歌自身的规律,也会把目前诗歌刊物的好局面打乱。应该认真按照各类刊物自身的规律来制定政策,营利性的和非营利性的刊物应该有所区别,应该在各省选择两三家文学期刊纳入到公益性文化事业范畴。诗歌是我们的国宝,我不希望在我们这个被称为盛世的时代,我们的文学期刊、诗歌期刊被人为地萎缩甚至消亡,从长远看,那将是中国文化的灾难。

坦率地说,最近几年,艺术形式逐渐多元,一个刊物的风格很大程度上是主编的风格。如果刊物的主持者能够有相对自由、个性、独立的心理状态,使刊物保持较高的艺术品位和高度是完全可能的。


娟子:看来您对于诗歌,对于文学刊物的发展,一直是关注并深有感触的,对于一份刊物来讲,真正的品位还是坚持独立自主,有自己的想法和定位,这样才会有自己的特色。诗歌刊物的发展不易,诗歌是否也慢慢被边缘化?一位诗人写过一篇文章,说在欧洲的地铁上,也能遇见阅读诗歌的人,那么,据您了解,国外诗歌的处境,是否比我们要好许多?

郁葱:这奇怪吗?我也在开往武汉的动车上见到过读诗的人,也在长沙岳麓山上见到读诗的孩子。当然一些国家对诗人的尊重程度比我们好得多(这里有一个前提是:诗人要值得让人家尊重),但诗歌的处境,我去过美国,那里的情形和我们基本差不多。


娟子:嗯。如今,网络诗歌已成为诗歌发表和阅读的主战场之一,那么,怎样在一个网络时代坚持诗歌文学本身的标准?您对一些有一定影响力网络诗歌写手有何建议?

郁葱:我反复说过,写诗最终还是要比学问。不要看谁在某个瞬间走的多快,而在于谁能一直好好走,一直走到底。


娟子:作为一个作家和诗人,怎样在一个浮躁的时代保持写作本身的难度和质量问题?

郁葱:写诗不是比难度,如果你总预设什么难度,那多累。再者,你如果总是觉得写诗很“难度”,那你就不适合写诗。


娟子:这样看来,你说到的,写诗不是比难度,最终比的还是学问。在诗歌中每一个诗人都有自己所珍爱的词汇群,您珍爱的词汇有那些?

郁葱:这些词汇很多,在我的诗里能够经常读到。那些词汇一般都很单纯,很洁净,很美好。我写诗总在尽量避开出现频率很高的词汇,这是我刻意的。


娟子:嗯,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表达方式。我记得很早之前看过里尔克在《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告诫青年诗人,“不要写爱情诗;先要回避那些太流行、太普通的格式:它们是最难的。”可是,我知道,许多青年诗人接触和写作诗歌,正是从爱情诗歌开始的,郁葱老师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郁葱:我的观点恰恰相反:一定要写爱情诗。好诗其实就是感情的新发现,写诗就是写自己,就是写自己独特的情感体验,不写这些,还不如不写诗。


娟子:在采访的时候,我会问到所有写作者这样一个问题,关于读书的问题,那么在您平常的阅读中,诗歌的阅读占多大比重?有哪些书籍给你带来深刻的影响?

郁葱:我是编辑,天天都在读诗。“至于哪些书籍给你带来深刻的影响?”不说这几年读过的书,谈一下儿时读的书吧。我那个时代读书是受到限制的,但那我还是偷着读了最初是苏联作家柳•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的《卓亚和舒拉的故事》、伏尼契的《牛虻》以及那部几乎人人都知道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然后是《理想国》、《基督山伯爵》、《约翰•克里斯朵夫》、《红与黑》等等,还有《红岩》、《林海雪原》、《圣经》、《诗经》、《人性论》、《青春之歌》、《烈火金刚》、《敌后武工队》、《苦菜花》、《红旗谱》、《三家巷》、《晋阳秋》、《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等这些大家现在很容易读到的著作。有一个细节我一直忘不了的:看到里面写爱情的文字,一定要多看几眼,幸亏,这样的文字在这些作品中是有限的。

当时能够找到的也就是这些书。这里面的一些书有的还是图书馆的一个阿姨从书库里偷偷取出来给我看的,比如其中的外国名著,而且还有一些是繁体字,竖排本,像《保卫延安》、《西游记》、《封神演义》等等,很多字我不认识,是按照故事大意顺着读下来的,这倒有一个好处,使我大致学会了繁体字。当然印象最深刻的是几部诗作,有一天的下午我到图书馆去还书,阿姨给我拿出来郭小川的《将军三部曲》和闻捷的《复仇的火焰》,那是我早就听说但没有机会读到的两部叙事诗,这让我兴奋异常。

不再列举了。还有好多。我想说的是,你一定能够发现一个特征:我读过的书,抛开那时的意识形态色彩,都是一些刚硬、坚韧的作品,那里的“正面人物”都是一些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人物,这使得我从儿时就有了理想中的模仿对象,造就了我一生率真、坚韧、宁折不弯的个性,这么多年,只要我自己内心不垮,什么人也很难让我从精神上垮下去。而我们现在的一些年轻朋友脆弱、内心柔嫩,大致与读了更多的琼瑶、席慕容有关。这大概是书籍给我带来最深刻的影响。


娟子:我对您的一句话印象极深。您说“人这一生,不可能什么都是我们的,要得最该得的、最值得得的,其他都可以放弃,好好写作,什么都会有。”那么,您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

郁葱:我一直很自信,也很有定力,同时也相对扎实。我知道自己在创作上可能达到的高度,我对自己的这种心理状态满意。


娟子:郁葱老师的这种自信也很能感染人啊,我现在就被您感染了。谈谈您对未来的写作规划,好吗?您理想中的诗歌应该是怎样的?您将如何接近她?

郁葱:我每年写将近200首诗歌,但2007年以来的诗歌作品一直没有整理。我的作品一般要放一段时间才让他们面世,那些诗没有什么时间性。我最近在写着一部稍长一些的作品,内容暂时容我先保留一点秘密吧。我理想中的诗歌不那么复杂:能够打动人就是好诗——打动别人也打动自己。


娟子:“能够打动人就是好诗——打动别人也打动自己”这是多么好的一句话啊!问您一个地域性的问题,陕西诗人中,您关注过哪些人的作品,对他们有何评价和建议?

郁葱:陕西在诗歌创作上是个杰出的省份,自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几乎所有优秀的陕西诗人和一些的陕西作家都在《诗神》、《诗选刊》发表过作品,甚至是他们的处女作或者他们创作中重要的作品,如果说我关注过的,这个名单太长了,我实在列举不过来。我印象最深的是陕西诗人们各自不同的个性的多元的创作风格。我希望他们在那个文化底蕴相当深厚的地域里,能够创作出恢弘或者温婉的传世之作。


娟子:谢谢郁葱老师,最后我还是要提到一句话,是郁葱老师所有的话语里面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也是感动了很多人的一句话,这句话是您在90年代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诗站着,我们就站着》的题目,后来你也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一些关于这篇文章的旧事,这句话感动着很多的诗人和诗歌爱好者,您也一直在强调:诗歌是一个民族最后的良心。我想用这样的话语作为结束:诗歌站着,我们就站着。谢谢您!




诗意的胸怀和情怀

——访诗人郁葱


□《家庭百科报》记者清河鱼


(本文是《家庭百科报》记者清河鱼采写的访问记,发表在2008年9月19日的《家庭百科报》上。记得采访那天上午阳光灿烂,我和记者、李寒等同事们坐在我的办公室里,很随意的喝着茶,聊着天,那是我们在编辑部难得的轻松。许多朋友问我的生活情况,采访记中提到了一些。我去掉了文中诸如“著名”等一些溢美之词,把采访记放在博客,也等于回答了一些朋友的提问。谢谢诗友们的阅读。——郁葱)


疼一个人,好好疼她。


写一首诗,最好让人能够背诵。

用蹒跚的步子,走尽可能多的路。

拿一枝铅笔,削出铅来,写几个最简单的字,

然后用橡皮,

轻轻把它们擦掉。

——郁葱《后三十年》


“一个人一生中有许多偶然,能留下一些文字,也肯定是一种偶然。感受了,表达了,有时竟然就是一瞬间的事。”这首“一瞬间”表达的诗自发表后就被无数的阅读者传诵和抄录,影响广泛。其作者是诗人郁葱,2008年8月19日上午,记者在河北省作协采访了他。



成长•记忆


上个世纪80年代初,中国文学热流涌动,活跃而繁荣。读者对文学高度热情,尤其是青年学子,更是以被称做文学青年为荣。人们如饥似渴地读书、学习,以此为荣耀,大小图书馆常常座无虚席,有时还要提前占座位。在这期间,郁葱阅读了大量的书籍,那时候可供阅读的国内外优秀作品并不是很多,大都是从内部渠道借来的,因为书得来的不易,他就动手抄录,积累了大批的读书笔记。他说那时他的记忆力很强,读过的书基本过目不忘。

郁葱70年代后期调到河北省文联,那时他刚刚20岁,但诗歌的写作已渐成熟,在省文联,他受到了前辈诗人的指导,其中尤以诗人田间和王洪涛对他的影响最大。

“田间先生对我的影响涵盖各个方面,尤其是他的人格,在做人上,那样的大师恐怕以后再难出现了……”

面对记者,郁葱讲起田间异常激动,眼神里流露出对前辈诗人的怀念和崇敬。谈话之余,他还回忆起诗人田间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

“我到河北省文联后,和田间先生住邻居——田间先生家在北京,所以在石家庄也是‘单身’——当时他住在石家庄北马路19号,省文联的一间15平米的平房里,办公室兼宿舍。他对诗歌的激情,他的执着,他的敏锐,他的创造力,一直到他的晚年都没有减退,那几年,他几乎隔不了多长时间就出一部诗集,诗集出版后,他裁一些白纸条,用小楷毛笔在上面题上字署上名字,用糨糊粘贴在书的扉页上送给同事和诗人们,记得当时我为他贴过许多这样的纸条。

“在我的记忆中,很少有什么世俗的芜杂的事情能够干扰他的创作。他生活的很有规律,很少有什么社交活动,好像也从没有到外边有过什么应酬。我和我的家人回忆,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出去跟别人吃过饭——一次也没有。他的生活简单的让人难以置信:每天早晨到食堂买一盆粥,早晨喝一半,留到晚上再把另一半热一热,买点食堂的菜和馒头,就算是一顿饭了。中午饭也是,食堂有什么,他就吃点什么,除了参加会议,我甚至不记得他有过其他什么交际的活动。

“每天晚上,田间先生都写诗到很晚,有时他半夜叫我:小李,来看看我的诗。那时我写了诗也给他看,就像隔代人的交往,很自然,很自如。田间给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我和他做邻居几年,经常请他看我当时写的诗,认为还可以的,他就把那一页折一下,不满意的,他就直接说:这些不行。从没有听他说过那些诗为什么‘行’,为什么‘不行’,他也从来没有对我讲过应该怎样写诗、不应该怎样写诗,这对我后来的影响极大,使我悟出了四个字:诗不可说。

“我现在不开自己的作品讨论会,不愿喧嚣和吵闹,少去交际和应酬,尽量不去讲课尤其不去‘讲诗’等等,大概性格就是这样形成的。我总想,也许田间先生想告诉我,诗可‘悟’而不可‘教’;也许田间先生想告诉我,诗可‘异’而不‘同’。所以,他对我说过许多其他的话,唯独没有对我说过最应该说的诗歌。在与编辑部的李寒聊天时我说过,与大师交往,感觉不一样,他们身上那种超出常人的状态,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了我的性情和诗情,好像,也从他的身上获得了某种才情。”应该说,大师身上的那种气质,至今仍然影响着已经成为诗坛名家的郁葱。


郁葱还提到了他的启蒙老师王洪涛,他说,当时王洪涛是《河北文艺》诗歌组组长,那时只要给他寄去稿件,他都会用小楷毛笔认真的回信,那些信件,郁葱现在都保存着。郁葱至今还能背诵王洪涛的代表作“莉莉”,郁葱说他有一个弱点:背不过自己或者别人的诗,但从他熟练的背诵“莉莉”这个细节上,我们看到了一个看重情分,知恩感恩的诗人。



成就•影响


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能坚守在象牙塔里做学问是需要勇气和精神的;而要做一个纯粹的诗人,更是需要耐得寂寞、甘于清贫。郁葱对我说:“写诗刚一开始可以靠才智和灵气,但要成为一个优秀的诗人,还是要写‘学问’。”

郁葱从70年代调入省文联和省作协,几十年里一直在做编辑,他有几次工作调动的机会,包括到省委、省政府的一些部门等等,他知道那会给他的具体生活带来很多世俗意义上的利益,他也犹豫过彷徨过,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他不能放弃的诗歌,选择了自己追求的平静、平实的生活。生活虽然肯定不如去做别的工作更富足,但心里更踏实——想平静、想踏实是有条件的,他愿意以自己的淡泊和执著为这个社会保留一种纯正和宁静,以自己的修养为这个社会留住一份善意和真诚。“诗人没有多么高大,声音是很微弱的,但他应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应该是这个社会的良心。”

2005年,郁葱凭借诗集《郁葱抒情诗》摘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的桂冠,他在获奖感言中写道:“能够获得以‘鲁迅’的名字命名的奖项,是一个写作者毕生的期待。对于一个诗人,如果他把诗当作灵魂,当作境界,当作尊严,当作血液和骨骼,诗就成为他的一切。诗是能够感动世界的语言,它使所有的美好,变得持续而恒久。我一直很在意我作品中渗透出的个性,在意作品持续的生命力和恒久感,在意诗中展示的自己的品位、内涵和质感,一句话,在意作品的价值。而获得‘鲁迅文学奖’的意义在于,它起码使我浅薄的认为,我的文字和一个伟大的名字有了某种精神维系,这使得我在今后的写作中更加注重应该达到的尺度和高度。我想,今后我会距离自己和读者所期待的,更近一些。”这些年,郁葱创作的诗作“河北”“和平”“鸽子”等广为传诵,成为一些朗诵会的保留诗篇。郁葱说,诗应该让人能够记住,这是衡量诗歌质量的一个基本标准。

郁葱担任着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的职务,主编着诗歌杂志《诗选刊》(原《诗神》),他为刊物的定位是先锋、经典、多元。这种观念使他的编辑和创作一直站在诗歌发展的前沿。《诗选刊》总是在以自己的敏锐力推青年诗人。多年的编辑工作中他发现和培养了一大批年轻诗人,几乎每一位河北的青年诗人都是从这里走向诗坛的。许多年轻诗人也愿意把作品寄给他指导、点评。在他的影响下,河北省的青年诗人队伍不断壮大,在国内诗坛具有了广泛的影响。一个个青年才俊在他的带领下迅速成长,他们的作品经常发表在国内外重要刊物上,许多青年诗人还屡次获奖。谈到这里,郁葱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喜悦。他说:这些年轻人迟早要替代我们,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然诗歌就不会发展了。



家庭•生活


现在人们看影视剧多了,以为爱情都很浪漫很传奇,郁葱说他的爱情是属于水到渠成的那种。他参加工作时在省文联里工作的老同志比较多,没有结婚的年轻人只有他和现在的妻子两个人,似乎天生有缘,朝夕相见,日久生情,就自然而然的恋爱结婚了。妻子后来调到其它单位,工作就不在一块儿了。问到郁葱妻子是不是自己新写出的诗作的第一读者,郁葱为我们讲了一个细节:妻子写了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在没有微机的时候,发往报刊的诗歌作品都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抄的。

但他又说:“那时是为了抄稿子,平时她很少看我的诗,在家里我也不谈诗——用文字表达出来以后就不想再说了。我的职业是编辑,我很在意我的职业和我的‘编辑’的职称,所以尽管在省作协工作,我的职称依然是‘编审’而不是‘作家’。‘作家’无论如何还有属于自己的功利的成分在里面,而编辑就基本没有,其实有许多时候奉献的感受更让人感到幸福。当然我尽量的让家里减少一些工作的因素,把创作状态、诗人状态限定在一个范围,以一个平常人的状态去生活。比如一个演员,他也不能无休无止的把自己的生活演剧化。有的人随时感觉自己是诗人,这种情绪甚至影响到了自己平时的生活,我不是这样,我愿意是一个正常生活的人。写诗与其它诸如收藏钓鱼等等爱好没有什么区别,在生活中把自己放低一点,不要总以诗人自居,那样会很累。”郁葱爱好广泛,喜欢收藏,但他自嘲地说,我仅仅是喜欢而已,都不精,都属于“半瓶儿醋”。

郁葱的家庭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现在是四口了),孩子小的时候,他对孩子的要求极其严格甚至是苛刻,这使得郁葱至今仍然感到一丝内疚。而现在提到孩子,他内心很骄傲。据说他也特别希望自己有一个女儿,还为此写过一首诗,题目叫《想像中的女儿》,孩子当时看后内心很不平衡。儿子有女朋友了,郁葱说“我们和孩子的关系就像朋友,她称呼我妻子从来都是直呼名字,我们是把她当成女儿的。”郁葱很为这种与孩子平等交流的关系感到欣慰。

采访结束了,诗人送我到楼梯口,在挥手告别间,我想到郁葱说过的一句话:对于一个诗人说来,仅仅两点有意义,那就是人的品格和文字,那才是一个诗人厚重的,永恒的身影。



柔软的善意与铮铮的骨骼

——郁葱诗歌阅读印象


辛泊平


去年年底,接到苗雨时老师的电话,说是要组织一个冲浪诗社的研讨会,让我写写郁葱老师。说实话,第一时间还真觉得有点唐突。这些年,的确写过一些关于诗歌的评论文字,做过一点诗歌的文本细读,但都是意到笔随,不重学理,也不成体系。虽然有些场合也被冠以批评家的名号,但我还知道自己的斤两,一直没有太当回事。如果说为同龄朋友写一点文字凑凑热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但要正襟危坐地评论我的师长和前辈,还是觉得任务太重,恐我笔力不逮,有辱使命。但我还是答应了下来,要说原因,似乎也简单,一是,这些年一直在读郁葱老师的作品;再者,因为河北省青年诗会,基本上每年都会见一次郁葱老师,即使没有深度交流,就是简单的几句问候,也有浓浓的暖意。人与作品都亲切,所以,没有推辞,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然,答应是一回事,具体到写作,则又是另一回事了。余生也晚,上个世纪80年代及90年代初的诗歌运动对我来说,只是诗歌史上的文字。我无法体验当时那种风起云涌的活动现场,无法感受那种写作同仁之间相互关照、相互打开、相互激励的情谊。对于新时期的河北诗歌来说,边国政、张学梦都曾经是诗学事件,冲浪诗社也是。时过境迁,再次谈及那些个名字,则更多只能是记忆。然而,诗歌就是一种记忆,在记忆中打开往事,在记忆中修补记忆,让记忆打烙上生命的痕迹,让生命中流淌着记忆的话题,这是诗歌与诗人的应有之意。当然,冲浪诗社对我来说不是自觉的记忆,它只能是话题,是一个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和方向去谈论的话题。但是,在我的印象中,郁葱老师却是话题与记忆的双重融合。


接到任务,我开始当做功课一样再次认真阅读郁葱老师的作品,开始回忆和郁葱老师交往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郁葱老师是在2005年河北省首届端阳诗会上,那一次,河北诗坛的名宿几乎都到场了,但我熟悉的只有我大学时的授业恩师陈超先生,其他的基本都是知道名字,没有交流,郁葱老师也是。可以这样说,那一次,郁葱老师和其他老师一起,是作为群体形象留在我的记忆中的。如果说印象,那就是在姚振函老师发言谈到郁葱老师一首诗时,郁葱老师似乎竟有些羞涩;在热闹的酒桌上,郁葱老师则显得格外沉静。然后就是2008年在宣化的首届青年诗会,面对来自全省的青年诗人,郁葱老师饱含深情地说出了,我爱你们!然后,就是河北青年诗人一年一度的盛典,从迁安,到邯郸,到衡水,再到白洋淀,到霸州,到唐山,一路走来,郁葱老师都会对一茬茬的青年诗人深情地说,我爱你们!一句简单的话语,对刚刚走上诗歌写作上的诗人是一种激励,对于和他有过接触的诗人则是一种温暖。郁葱老师说话的语速很慢,语调很低,不论是介绍诗会还是谈论诗歌都是娓娓道来,亲切而又自然,让人如坐春风。


郁葱老师对诗歌的态度是虔诚的,在他眼里,容不得非诗的东西,他厌弃那些有目的的炒作和圈子化的相互吹捧。他一直告诫青年诗人,做人要克制,写诗要张扬;要远离诗坛,接近诗。在我看来,这恰恰是郁葱老师自己的态度、品格和修为。他组织青年诗人诗会,规模一年比一年大,他希望看到更多的诗人从青年诗会走出来;他创办河北诗人奖,展示河北诗人中的中坚力量;他策划“燕赵七子”,河北诗人第一次以集团军的形式冲击中国诗坛……作为这些活动的策划者和组织者,他花费的心血,非亲历者无法知道,但我们可以猜想,这些年河北诗歌的成就有多少与郁葱老师有关。正是他一直以来不懈的努力和对后辈的鼓励和扶持,河北的青年诗人才一批批地成长起来,冲出了河北,走向了全国。张学梦说过,郁葱是个本色诗人,不是角色诗人,更与扮演诗人“角色”不沾边。他不造作,他的每个神经元素都天生汪着诗意。这种评价极为准确,郁葱老师做的一切,都是在用诗心唤醒诗心,用诗意培育诗意,他用他的言行在践行灵魂的纯粹,用他的诗行在诠释心灵的柔软与开阔。在我看来,郁葱是诗行合一的完美融合。他的诗歌柔软,开阔,充满善意,但又不失锋芒与力量。


尽量包容,

不放大事物的瑕疵,

不做现实主义者,

不做空泛的学问家。

克制,干净,

不阴沉,

不在文字中歇斯底里。

不浪费假日和懒散的情绪,

不忘记告诉自己有好心情。


不过度热情,不冷漠,

不令人生厌,

不靠近那些似人非人的家伙,

不颓废,不迟钝,充满感情,

不随意丢掉任何一本书,

不让身体有商品的味道,

不让伤感延续到日落之后。

不拒绝快乐,痛苦,欲望和肉体,

不忘记思想,理解和感受。


记住动人的,

动情的,和动感的。


——《生活方式》


这是一首近乎宣言的诗歌,直接而干脆地向世界亮明自己的态度,没有商量,更没有苟且,而是以一种健康的人生理想激励此在的肉体——“不忘告诉自己有好心情”,“拒绝快乐,痛苦,欲望和肉体”。包容,克制,干净,充满感情,这不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它是诗人对世界与生命的体悟,是一种人生的自觉和人生的底色,是一种修养,更是一种情怀。在这个“无知者无畏”、无所不用其极的时代,这样的品质是奢侈的。然而,诗人却用生命与语言捍卫了这种人类的美好与尊严。“那时你老了,/那曾经年轻的都在变老,/你会说:那时的痛、缺憾、甚至背弃,/都多么的好,/那时灼热的手是张开的,/曾经随意丢掉的那些夜晚,/如珠玑一般从指缝间轻而易举地滑落。”(《那时你老了》)在诗人看来,伤痛,缺憾,甚至背弃,都是人生的一部分,它们在另一个纬度上呈现了生命的本质,以及追求幸福、圆满、忠诚的荣耀。太阳照坏人也照好人,上帝的温暖里都没有驱逐罪恶,诗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坦然地面对时间,用慈悲的眼睛打量那从指间滑落的是非与善恶。


总会想起广场,想起天空,

想起舒缓,想起宁静,

想起两片轻羽对话的语言,

想起一枚叶子随意的飘动。


总会想起一本旧杂志,

一张老照片。

想起星星:孤寂、安详而光明。

总会想起一些很美好的汉字,

比如梦、晴朗、公正,

比如神圣、爱、和平。

总会想起一滴雨,想起少女,

想起一封平信,

总会想起一枚被孩子

折断的弹弓。


总会想起一些黯淡,

想起一些生动。

想起出站口,想起站台票,

想起儿时的一道算术,

——简单而又纯明。


总会想起一种比喻,一个象征,

总会想起面对圣洁的相同或不同。

总会想起一张印有诗歌的报纸,

想起雪花,

——想起它塑造自身时的

那份从容。


总会想起一种对视、一种对话,

想起一片狭小的草坪。

想起沙漠,想起雾,

想起一种充满幻想的

辉煌的诞生!


总与那清纯的鸽子相遇,

天亮时,它飞翔在

哪片天空?


——《鸽子》


读郁葱的诗,我时常被字里行间的柔软与善意感动。正如这首《鸽子》里表达的,面对过往的一切,信件,旧照片与旧杂志,诗人没有坠入那种颓废而又悲伤的怀旧,而是以一种中年的气度去完成对往事的凭吊与当下的挽留,即使怀旧,也是温和的怀旧,即使伤感,也是淡淡的伤感。气息始终如一,力道拿捏到位,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诗人面对人生得失的从容与稳健。和青年的锋芒、敏感与自我不同,和老年的超脱、平淡、宽容也不同,中年气象,是一种稳健,是一种开阔,是一种情怀。当然,必须看到,中年的稳健不是放逐自我和理想的世故,它是一种面对世事纷纭的超越,从容,以及对人生本质的确认。中年的开阔,既是人生历练的沉淀,也是诗人走出小我的一种精神自觉。在这种背景下,诗人的眼底不再是私我的狭小空间,而是自然万物,大千世界、以及生命的波澜。中年情怀多有悲悯。对人生,对世界,那种体味应该更为浓烈。但浓烈只是感受,表达出来却是一种“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旷达。然而,中年气象不等于随波逐流,与世浮沉,在温和的容貌之下,依旧是不屈的灵魂与铮铮的骨骼。


还是让它成为白色,

还是让它干净,

还是让它坚韧、有弹性,还是让它与思想有一段距离。


还是让它有声音,清脆的声音,

还是让它硬一些,但不一定硬过金属。

它还应该更简单、更理性、更有知觉,

有时,还应该能够流动!


让它冷寂,让它灼热,

或者就让它

折断!


——《骨骼》


诗人伊蕾说,郁葱是一个温柔的反抗者,一个充满爱心的天生的叛逆。何香久也说过,郁葱爱这个世界,但爱的方式却与人不同。他似乎太挑剔,不论是对人还是对事物,他挑剔得甚至有些苛刻。他固执地寻找一种至善至美,他宁愿相信这种至善至美是一种现实存在。(《生存者的背影·序言》)。两位诗人的评价在这首《骨骼》里得到了印证。让骨头干净,让它有声音,有弹性,要它坚韧,要他简单,理性,要它能够流动,让它冷寂或灼热,让它保留白的底色,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因为,这是诗人的选择,是他对生命状态的期许,是对灵魂高度的坚守,但有一条不能跨越,那就是让它弯曲。这是中年气度的另一种姿态,它可以为了生存与事业委屈自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妥协,但绝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绝不会放弃生命的尊严。如果说中年的宽容与善意是诗人的温度的话,那么,这种宁折勿弯的决然便是诗人的立场和姿态。这两种不同的气质构成一个诗人最高人格的语义互文。


一首诗要不要情感,这似乎不成为一个问题。诗歌当然需要情感。但是,纯粹的情感不是诗本身。这也是一个常识。诗歌需要对情感进行有效的处理。一首好诗肯定有真挚深沉的情感。即使是那些努力追求零度叙述的诗歌,也不是没有情感,而是对情感的自觉节制。在郁葱诗歌里,节制不仅仅是一种语言上的简洁,也是一种生命上的删减去繁。比如这首《关于我》——


我真的觉得

没有什么不满足


我有东西可写

有人喜欢

读一些书

有欲念

总在远处,看着一些人

喜欢听音乐

爱看画展

有时,偏偏在下雨时

出去淋着


我真是,理想主义

喜欢洁净

我纯真而饱满

喜欢非常专注的

去做一件事

喜欢非常细腻的

惦记一个人


我走一条路

就会走的,很远

我撕一张纸

就会撕的

很碎


——《关于我》


诗歌要有现场感,要及物。这几乎已经成为诗人们的共识。但怎样把握,则又有千差万别。有些诗人的作品中有生存现场,有充盈的物象,但没有理性,没有哲学的提升。所以,那样的诗歌即使鲜活,也是表象的热闹。如何把现场的琐碎和哲学的思考平衡起来,是一个成熟诗人必须直面的诗学问题。比如写一个人,如果必须要求及物和现场,那完全可以演绎一部长篇小说。然而,郁葱却选择了几个人生的片段,以及在不同的背景下诗歌主人公的选择。你不能说这不及物不现场,因为,它们就是诗人的经历,就是具体时间,然而,这几个片段和选择却是那样全面而准确地概括了诗人的人生。他善意地包容,诗意地生活,在理性与感性之间寻找平衡,细腻地构建心灵世界,专注于灵魂,干干净净地走在时间里,如果做最后的关于立场上的选择,那就做到极致。应该说,用短短的几行诗写一个人是危险的,因为,它极有可能顾此失彼,在某一处用笔太重,而在另一方面却又无所适从,结果不仅造成诗歌结构上的混乱,形象也会模糊不清。埃兹拉·庞德说“写作的道德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它的表达在根本上是否准确。”在这一点上,郁葱做到了,而且,因为表达上的准确,不仅确保了结构上的匀称,更重要的是,诗人的形象也跃然纸上。这就是诗人的功力。


卡佛在《论写作》中说“作家是用不着玩花招的,甚至也不用比谁都聪明。但他要有伫视平常事物(如日落或一只旧鞋子)而被惊得目瞪口呆的能力,哪怕可能因此受人嘲笑。”在郁葱这里,这几乎就是一种常识。他的作品没有太多的技巧,几乎都是真情的流露,形式自然,很少用险,语言质朴,犹如拉家常。但因为他血液中流淌的善意,开阔的灵魂,以及对万物的感念与关怀,自然构成了他诗歌的品质。在我的阅读印象中,郁葱的写作方向不止一个,比如他的《燕赵》系列,便充满了历史的纵深感与中原地域的开阔。但让我感受最深的,还是那些平白如话的小诗,关于人生,关于得失,关于荣辱,关于诗歌,关于语言,关于灵魂,他都以诗的形式作出了充满哲思的回答。


“有些东西淡了/有些东西又重了/淡了的被卸下/重了的又背上/人一生不知有多少这种更替/背负的总比抛掉的要多”(《人及其路》),得失都是暂时的,浓淡自是心境。“你过去曾经画过儿童画/可长大便忘记了/忘记了便忘记了/儿童画对于你便永远成了谜”(《儿童画》)),对于生命来说,哪个瞬间不是秘密,哪怕是人生最初的阶段。“无论如何,当你试图/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别人/你会发现/所有人的历程都雷同得/让你目瞪口呆”(《历程》)太阳底下,并无新事,这就是生命的轮回。“语言是用自身的水来看待水/用自身的火来看待火/用自身的神圣看待神圣/语言用自身评价自身”,“面对语言,人类无能为力/面对人类,语言无能为力”“语言是一种过程一种方式/是一种变化一种固定不变”(《语言》),所谓诗歌的表现形式,我们谁又能说真正把握了它,它和我们一样是一种存在,甚至是先我们而生的存在。“时间是漫步于大地的幽灵/生存者只是占据空间的模型”(《生存者》)帕斯说过,我们都是时间,郁葱更进一步说清了这个秘密——我们是时间的一种表达形式。在郁葱的作品集里,诸如此类的诗句不胜枚举,这是一个善意之人对世界观察与发现,是一个宽容的智者对生命的叩问与启示,是一个有着态度、有立场的诗人对时间的凝视与回答。


写到这里,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诗想展开解读,但又不知道还能说出点什么才有新意。我一直说,所有对诗的解读都是误读,但却是美丽的误读。当然,这种美丽只能属于自己,属于自我以不同方式进入诗歌的一种理由。对于更多的读者而言,当然还是那句“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来得实在。而就此打住就觉得少点什么,就让我们再一次打开郁葱的一首诗——可能就是代表作之一——静静地读下去:


后三十年


疼一个人,好好疼她。

写一首诗,最好让人能够背诵。

用蹒跚的步子,走尽可能多的路。

拿一枝铅笔,削出铅来,

写几个最简单的字,

然后用橡皮,

轻轻把它们擦掉。


在这个崇尚速度与个性的时代,一切简洁、缓慢与温和的事物仿佛都成了如烟的往事,令人莫名地怀旧和感伤。然而,生命的本质不应该连着毫无道理的速度。体育需要速度,因为它借此检测生命的可能与极限;艺术需要缓慢,因为,它借此判断生命的审美和从容。然而,大多数时候,我们被那种趋向离心的运动挟裹着无法停留,或者就是心甘情愿地为房子、车子、票子放弃那种闲散的人生姿态。简单和缓慢的心境与人生,在这个时代竟成了奢侈的香格里拉和海市蜃楼。然而,内心的需求毕竟是存在的。她以水的方式存在着、流淌着,也以水的柔软抚慰着、感动着善感的灵魂。《后三十年》就是这样的诗歌,就是这样随风潜入心灵的文字。


“疼一个人,好好疼她。”在爱情宣言泛滥、爱情与性混淆的年代,还有多少人说“疼”?在新新人类眼中,爱情也像那些快餐食品一样,完全可以膨化和速成,而“疼”是什么?它需要张开心灵,需要血肉的渗透,需要灵魂的纠葛,需要时间的磨合。那是一种超越肉体的爱,是母亲对孩子、上帝对他的子民的没有条件的关注与牵挂。没有灵魂参与的爱情是不会疼的,那是一种需要,而非深层的认可。而“疼”是血缘似的无法割舍,是一种无私的“给”,是爱的成熟和延续,是爱具体的、最终的表现形式。“给”和“要”是不同的,“要”即使有再堂皇的理由,也是自私的,而“给”则需要有强大的精神与博大的胸怀。正如美国心理学家弗罗姆所说:“不成熟的爱是,我爱你,因为我需要你”,“成熟的爱是,我需要你,因为我爱你”(《爱的艺术》)。


“写一首诗,最好让人能够背诵。”只有在精神之光的照耀下,诗人才会虔诚地对待艺术。在这里,郁葱用温和的文字切入了艺术的核心。一首诗,而不是千首万首。但是,对于一个有艺术常识及艺术素养的读者而言,许多时候,一个诗人正是因为一首深深地打动了我们。没有博大的爱与沐浴精神之光参与的写作,即使数量再多,也不过是没有血肉的文字组合。而那种从血肉、从灵魂里流淌的对世界众生的祝福,即使一句,也会如春风化雨,滋润在生存夹缝里挣扎的心灵。这时候,慢就是快,少就是多。


“用蹒跚的步子,走尽可能多的路。”审美的灵魂是不会停滞的,她拥有永恒的远方。然而,在这个灵魂的探险中,重要的不是征服,而是体验和感悟。这是有质量生命的日常状态。蹒跚的步子,这不是衰老,而是诗人看到的生命脆弱的本质。狂妄是人类最大的悲剧源头。因为狂妄,我们放弃了和自然、和人、和所有生物的融洽关系;因为狂妄,我们忽视了我们无法洞悉的秘密和力量。诗人痛苦地意识到这种游戏,因而,他平静地接受上帝赋予的脆弱,用那种蹒跚的步子,走尽可能多的路,在路上边与上帝磋商边聆听生命的节奏。这是诗人自觉的肉体妥协,更是诗人自觉的、真实的精神作为,他完成的是用有限的肉体创造无限的精神空间。此时,生命不需要铅华,它遵循的是自然最高的准则。


“拿一枝铅笔,削出铅来,/写几个最简单的字,/然后用橡皮,/轻轻把它们擦掉。”天空中没有小鸟的痕迹,但它已经飞过,西方哲人如是说。是的,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扰乱了多少原本宁静的人,又制造了多少仇恨、倾轧和厮杀,我们无法说清。但是,面对着人来人往、纠缠不清的世事纷争,诗人只是淡然一笑。因为,诗人已经从那种人为的酱缸里跳出来,不是虚幻的超凡脱俗、羽化登仙,而是顿悟后的抽身,清醒后的淡泊。纷争依然存在,但对经历沧桑的诗人而言,它们已经不再是具体的伤痛,而是映照心灵的镜子。这一切对生命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让诗人品味不已的是那种接通幸福的心灵宁静。这时,身外无身,物外有物;这时,诗人“拿一枝铅笔,削出铅来”的笨拙,实际就是赤子的赤诚,在通晓生命秘密之后,诗人坦然地面对大千世界。此时,宁静闪耀出智性的光芒。


从写作上,这是一首没有雕饰的作品,它不重技巧,而是任心灵自然的流淌。这首诗是内敛的,语言干净,但灵魂的脉搏却蓬勃地跳动,让人感到生命对宁静的认可与呼唤,让人懂得生命本身最深切的需求和秘密。


2016-6-8




郁葱:在塞尔维亚“斯梅代雷沃国际诗歌节”颁奖典礼上的致辞


亲爱的朋友们:

当得知塞尔维亚“斯梅代雷沃诗歌节”为我颁发国际诗歌“金钥匙奖”的时候,我的内心有瞬间的欣喜和激动,这是我获得的第一个中国以外的诗歌奖项,也是继中国“鲁迅文学奖”之后我获得一个非常重要的诗歌奖项。今天在座的除了我刚刚结识的各国诗歌同仁之外,还有我的两位同事,各位将一起见证这个时刻,这让我很感动。谢谢塞尔维亚,谢谢斯梅代雷沃,谢谢朋友们对我作品的认同。

塞尔维亚是一个伟大的、美丽的国度,像我这个年龄的中国人,很小的时候就通过一些艺术作品,一首歌、一些电影大致了解了这个国度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和诗意。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最初留下的记忆,将是他最为深刻的记忆,甚至会影响他的一生,那曾经是我们这一代人最早接受到的理念。来塞尔维亚之前,我一直在这两个伟大的国度中寻找共同点,我发现,这两个国度的人们许多精神气质是相同的。2007年8月的中国青海国际诗歌节上,我有幸见到了塞尔维亚著名诗人德拉根•德拉格耶维奇先生,当时青海诗歌节来自世界各地的诗人很多,没有来得及与他交谈,但是我清晰地记得他在大会致辞中的一句话:“诗是我们呼吸的方式”,这让我想起了中国著名诗人雷抒雁的一句诗,他说,诗歌“就是让每个人,自由呼吸!”这两段话,我记在了我的博客和微博里。由此看来,无论人与人的距离多么遥远,人们对美好、对诗歌、对艺术的理解和对人性的理解是相通的,这使我们摆脱了语言的障碍,在这个世界之间我们有了一种共同的语言——诗歌语言,这是我们热爱并衷情于诗歌艺术的缘由。

我一直认为,写诗就是写自己。对于我们这一代人中国诗人说来,一个人的经历,往往就是一代人的经历,一个人经受的苦难和幸福,往往就是一代人经历的苦难和幸福,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我们的荣幸,因为我们只要写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和积淀,就写出了这一代人的生存史、心灵史和思想史。世界之大,但很大程度上世界就是自己,展开了自己的内心,就展开了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和认知,因为,那是我们给予这个世界独特的目光和眼神。


大家知道,我来自中国河北,在我的家乡,塞尔维亚这个名字被人们所熟知,贝尔格莱德、斯梅代雷沃这些名字同样被人们所熟知,这是中国和塞尔维亚亲人一般的象征,诗歌一般的象征。我说到了诗歌,中国诗歌是一个博大的体系,而新诗只是这个博大体系中的一部分,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都是世界诗歌史上的辉煌。在我的国度,在我的家乡河北,有许多当代杰出的诗人和作家,比如今天在场的大解先生和李秀龙先生,大解先生的诗歌作品和李秀龙先生的文学理论在中国具有广泛的影响,他们比我更有资格获得这个奖项,而我只是一个幸运者。


从我最初写诗的那一天开始,我似乎就懂得,当人们把语言交到我们手中的时候,我们的心灵实际上就有了某种充盈和重负。这种感受让我们除了把诗当成表达内心的一种方式,更当成了一种精神理想,这使得我与无论哪个国度的诗人都有了一种精神维系,这是我终生的幸福和荣耀。

感谢大家,我爱你们!

2019年10月16日



往期回顾:


1、诗眼睛||他评:郁葱的诗与诗集(连载1)(总369期)

2、诗眼睛||理论园地:郁 葱《沧海桑田,岁月永恒,诗歌永恒》等(连载2) (总397期)

3、诗眼睛||理论园地:郁 葱《或者是灯盏,或者是阳光》(上)等 (连载3) (总403期)

4、诗眼睛||理论园地:郁 葱《或者是灯盏,或者是阳光》(下)等 (连载4) (总407期)

5、诗眼睛||理论园地:《郁葱的幸福——读<艺术笔记> 》等(连载5) (总457期)

6、诗眼睛||理论园地:郁 葱《一个时代的精神、气韵和亮色》等(连载6) (总459期)






名人名言:


“在这个贫乏的时代里做一位诗人就意味着:在吟咏中去探索隐去的神的踪迹。正因为如此,诗人才能够在世界黑暗的时刻道出神圣。”


---美国诗人惠特曼《<草叶集>序》




理论园地与他评


1、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张无为  张无为 张无为   陈超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谭五昌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罗振亚  罗振亚  罗振亚  吴敬思  吴敬思  梁志宏  梁志宏  梁志宏  赵少琳  赵少琳  陈瑞  陈瑞  张执浩  张执浩  张执浩  张执浩  马鸣信  毕福堂  蒋言礼  吴小虫  吴小虫  耿占春  耿占春  周所同  周所同  吕达  巫昂  马晋乾  李成恩  李成恩  郭克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关海山  洛夫  唐诗  王恩荣   李杜  病夫   赵树义  潞潞  庄伟杰  庄伟杰   甲子   张锐峰  张锐锋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西川  西川  西川  陈小素  郭金牛  郭金牛  杜学文  赖廷阶  赖廷阶  王单单  王单单  王单单  左右  雷平阳  雷平阳  木行之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爱红  潘洪科  潘洪科  大解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肖黛  玄武

孤城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唐晋  刘阶耳  杨炼  杨炼  杨炼  孔令剑  赵建雄   赵建雄  赵建雄  李元业  石头  李元胜  李元胜  李元胜   李骏虎  李骏虎  李骏虎  雪野  闫海育  闫海育  悦芳  杜涯  杜涯  金铃子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沈天鸿  沈天鸿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邓朝晖  张新泉  刘川  刘川  张二棍  张二棍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林旭埜  卢辉  张海荣  张海荣  葛平  百定安  百定安  人邻   李不嫁  林莽  苏美晴  树才  马启代  马启代  白桦  向以鲜  燎原  梁生智   梁生智  梁生智  梁生智  谷禾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成小二  李成恩   三色堇  李不嫁  宗小白  曾瀑  宫白云  安琪   江苏哑石  潘加红  刘年  谢克强  王妃  草树  臧棣  李浔  西渡  高春林  瓦刀  张建新  何三坡  周所同  路也  张作梗   黄亚洲  桑恒昌  胡弦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周所同  周所同  翟永明  商震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罗伯特·勃莱  敕勒川  大卫   任先青  娜仁琪琪格  西娃  陈先发  李琦  六指   重庆子衣  向天笑  食指  黄礼孩  黄礼孩  黄礼孩  大解  张执浩  雷平阳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毕福堂  曹谁  王国伟   李唱白  荣荣  约翰·阿什贝利  左右  郑小琼  乐冰   孙大梅   马亭华  左拾遗  田暖  大连点点  马尔克斯  马明高  马明高  汪曾祺  左岸  李霞  林荣  林荣  涂拥  王恩荣  葛水平  王祥夫  闫文盛  十首精短诗赏析  葛平  杨凤喜  刘郎  韩玉光  雷霆  王俊才  王二  谢有顺  谢有顺  木心  雪克  雪克  雪克  雪克  雪克  雪克  张作梗  张作梗  卢辉  卢辉  卢辉  卢辉  卢辉  黄亚洲  李不嫁  苏童  韩东  谷禾  王恩荣  李少君  李少君  余华  吴言  唐依  李老乡  段崇轩  米沃什  张卫平  张卫平  张卫平  庞白  乔延凤  乔延凤  非飞马  辛泊平  辛泊平  辛泊平  芦苇岸  黄土层  黄土层  方文竹  安琪  安琪  余笑忠  谷冰  谷冰  谷冰  汉家  翟永明  胡弦  阿信  长篙  周所同  羽菲(法国)  李钥(美国)  众评  温柔刀  陈朴  西川  西川  张执浩  张清华  张清华  莫言  老刀客  王春林  王春林  昌政  昌政  王恩荣  汤养宗  汤养宗  郁葱   梁志宏  白公智  李唱白  静铃音  宋晓杰  宋晓杰  王法  杨四平  吕本怀  吕本怀  吴思敬  汤养宗  张执浩  行顺  余怒  张锐锋  段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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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评(综评与一诗一评)


综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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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诗一评:


马启代(1)  马启代(2)   马启代(3)   马启代(4)   马启代(5)  马启代(6)   马启代(7)  马启代(8)  马启代(9)罗广才(1)  罗广才(2)  罗广才(3)  罗广才(4)  罗广才(5)  罗广才(6)  罗广才(7)  蒋言礼(1)  蒋言礼(2)  蒋言礼(3)  蒋言礼(4)  蒋言礼(5)  蒋言礼(6)  蒋言礼(7)  蒋言礼(8)  蒋言礼(9)山翠(1)   山翠(2)  山翠(3)  山翠(4)  山翠(5)  山翠(6)  崔万福(1)  崔万福(2)  崔万福(3)  崔万福(4)  崔万福(5) 姚宏伟(1)  姚宏伟(2)  姚宏伟(3)  姚宏伟(4)  姚宏伟(5)  姚宏伟(6)  姚宏伟(7)  姚宏伟(8)  姚宏伟(9)  姚宏伟(10)刘年(1)  刘年(2)  刘年(3)  刘年(4)  刘年(5)  月牙儿(1)  月牙儿(2)  月牙儿(3)  月牙儿(4)  月牙儿(5)余秀华(1)  余秀华(2)  余秀华(3)  余秀华(4)  余秀华(5)  余秀华(6)  余秀华(7) 

潇潇(1)  潇潇(2)  潇潇(3)  潇潇(4)  潇潇(5)  潇潇(6)原野牧夫(1)  原野牧夫(2)  原野牧夫(3)  原野牧夫(4)原野牧夫(5)  

王俊才(1)  王俊才(2)  王俊才(3)  王俊才(4)  王俊才(5)  王俊才(6)  宋清芳(1)  宋清芳(2)   曹谁(1)  曹谁(2)  帕斯  陈庆  雪铓  付海平  雷霆  简明  张二棍   聂权  崖山后人  长林晓歌  韩玉光  周所同  樊建军  燕南飞  许剑桐  梁志宏



诗歌活动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一(总155期)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二(总157期)

● 诗眼睛||理论园地:王恩荣《对县域新诗写作中提出问题的试答--答榆州诗友问》(总535期)

● 诗眼睛||缅怀大师,传播文化:多倫多「湖畔書院」主辦的洛夫詩歌朗誦賞析追思會纪实(总394期)

● 诗眼睛||汇总:《诗刊》“E首诗”2018年山西入选者被推荐所有作品欣赏 (总514期)

● 诗眼睛||书讯:《三晋诗人》创刊发布会在太原龙城国际成功举办(总563期)

● 诗眼睛||快讯:“新时代都市诗歌创作与走向研讨会”在太原成功举办(修定版)(总622期)

● 诗眼睛||远方:梁志宏:行走俄罗斯(组诗)(珍藏版)(总638期)

● 诗眼睛||年度推荐:《诗眼睛》2018年推送入选《中国微信诗歌年鉴》的作品(总673期)

● 诗眼睛||书讯:《汉诗三百首·2018卷》目录和编后记(修正版)(总715期)

● 诗眼睛||海外诗会 传播文化:【多伦多诗友会】首届华人诗歌研讨会:切磋诗艺,共求美好(总719期)

● 诗眼睛||五告读者书:平台运作与五告读者书(总788期)(2017.3-2019.4 珍藏版)

● 诗眼睛||母亲节专辑:张新泉、西川、黄亚洲、娜夜等五十首献给母亲节的现代诗精选,每首诗都能让你流泪!(总800期)

● 诗眼睛||母亲节专辑之二:欧阳江河、韩东、张执浩、大卫等五十八首献给母亲节的现代诗精选,每首诗都能让你流泪!(总802期)

 诗眼睛||端午节专辑:晋中市纪念屈原诗歌征文获奖作品展播(总823期)

 诗眼睛||端午节专辑之二:余光中、欧阳江河、大解、娜夜、张执浩等古今诗人献给屈原之 汨 罗 诗 章!(总826期)

● 诗眼睛||诗歌活动专辑:任爱玲诗歌研讨会暨《尘世之光》首发式在太原举行(收藏版)(总834期)

● 诗眼睛||诗歌活动专辑:徐忠诚 赵玉兰《灯下絮语》《溪涧兰草》出版作品研讨会 (收藏版)(总871期)

 诗眼睛||七夕爱情诗专辑:余光中\朱湘\洛夫\食指\海子等一百首献给七夕节的现代诗精选, 情到深处便是诗!(总890期)

 诗眼睛||中秋节专辑:胡弦\臧棣\车前子\陈先发\雷平阳\大解\刘川等一百诗人写中秋月亮的现代诗歌精选,(总926期)


个人年度报告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二〇一七年年度发表作品情况(总318期)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2018年阳历1月份到12月份底刊发的作品情况(总67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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