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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好诗点评58:海子/昌耀/吉狄马加/于坚/商震/刘川/聂权/慕白等31首诗 点评家:长安瘦马 (总960期)

王恩荣主编 诗眼睛 2021-10-07






长安瘦马:本名尚立新,1968年出生于辽宁抚顺,诗歌爱好者,现居西安。





点评诗人长安瘦马

所读诗人:

海子/昌耀/吉狄马加/于坚/商震/刘川/聂权/慕白/三色堇/杨通/马兴/卓兮/庞洁/刚杰·索木东/李寒/木耳/石玉芝/容者/张静/大连点点/马慧聪/而已/之道/烟雨/冷瞳/方小巫(2)/白公智/李小白/刘西英/赵亚东(排名不分先后)




长安瘦马:读诗,就是读他的灵魂



每一个诗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读诗,就是读他的灵魂。


做为一个诗歌爱好者,我努力地沉浸在诗人的诗歌里,每选定一个诗人的作品,我都会把他放到电脑上,然后靠在椅子上,抽上一支烟,看着发呆。他(她)为什么写这首诗?他(她)为什么这样写?他(她)经历了什么?他(她)创作时的情绪是什么样的?他的思想层面是什么样的?


慢慢地,随着烟雾,诗人的诗歌显影开来,诗人的思想、诗人的爱恨情仇、诗人的喜怒哀乐、诗人的生存状态清晰起来,诗歌也不仅仅是或长或短的排行分列的文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灵魂,丰润、立体地呈现在我面前。透过诗行我可以和他们对话,我能看到他们的思想行走的痕迹。


诗人的心灵是相通的,诗人欢快我也欢快,诗人痛苦我也痛苦,这个过程是艰难的,有时候读一个诗人一首诗,我会用去三天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是我喜欢并且享受这个过程,徜徉在每个诗人的诗歌里,让我受益匪浅。


我不是诗评家,只是一个普通的诗歌爱好者,我的学识和诗学理论远远达不到评论的水准,所以我阅读每一个诗人的作品,是仰视和平行的。也就是说,我努力地抵达诗人灵魂的营寨,发现诗歌外面故事,揭开诗人的隐喻,让我以及我的读者以及诗人一起,碰撞出火花来。


现代诗歌,新诗百年,随着科技的发展,真的是一个最好的诗歌时代,人人都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并且很快被大家听到。据说网络上每天能产生两万多首诗,而每首都有他的受众,尽管有不如人意的地方,但是我认为,这确确实实是诗歌的黄金时代。


诗歌对我下了蛊,多年来让我离也离不开,但是我感谢诗歌,诗歌让我在喧嚣的尘世里找到一方净土,找到我在摘下世俗的面具后安静休憩的世界。写诗、读诗,是我的一大快慰。


积土成丘,集腋成裘。慢慢地我写了一百多篇读诗的札记,这些诗人仅仅是在我的阅读范围内遇到的星辰,有诗歌大家,也有诗歌草根,有享负盛名的名家,也有蒸蒸日上的90后,时间横跨了新诗百年,一直到现在。所以说这个诗歌赏读,是没有系统的,他只是我个人在阅读当中的一个机缘的触动,我甚至把罗大佑也当做诗人,在开篇我刻意选用了李叔同大师,这些,都是我个人的诗歌观点,或许,这一百篇连续起来,也能说明我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的一点诗学理念吧。


所有这些,仅仅是一个读诗的札记或者读后感。





日记


海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 ┄ 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长安瘦马读诗:

 

十年前,我听一个朋友说,海子的坟上堆满了石头,时常有前来看海子的人,悄悄拿一块儿带走。后来我还把这事写进一首悼念海子的诗里,“那石头  我反复看多次/和平常的没啥两样”,好像我就是拿走海子坟前石头的拜谒者。


我没有系统地读过海子的诗,在我的脑海里,海子的形象有三个经典的镜头,一个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充满着希望的笑脸,一个是“德令哈,夜色笼罩”的孤寂,一个便是山海关铁轨上的一滩血迹。


都不重要了,诗歌也不重要了,一个二十五岁的生命终结了,年轻时死去,便永远年轻。海子已经变成了一个神话、变成了一传说。至此,汉语诗歌或者文学史上,海子成了一个绕不过去的一个章节。


可一直以来,海子的死似乎大于他的诗歌。去年,参加一次大学生诗歌颁奖的会议,一个靓丽的女大学生在座谈中就谈到了海子,她没有谈海子的诗歌,她谈了海子的死,她说:我没有权利选择生,但可以选择死。说实话,听的我毛骨悚然,海子以及那些自杀的诗人、艺术家们的影响,他们的死,恐怕真的大于他们的作品。


我曾在悼念海子的诗歌里,把山海关铁轨上的那滩血迹,比作盛开的鲜花,今天想起,这真是冷酷、没有人性的比喻。无论如何,一个生命自我终结了,只有绝望才会如此决绝,我却看客一般,甚至拿出掌声。


或许,诗人、艺术家们的灵魂我这俗人是无法企及的,但是,诗歌的执念我也曾有过,那真是一件危险的事,疼痛、悲观、绝望,走入冥冥世界中的另外一个自己,走入冥冥中另一个世界,回来,几乎耗尽了心血阳气。所以我不赞成在诗歌里过多讨论死亡这个话题,我甚至反对年轻的诗人进行这样的生命体验,要知道,诗人的嘴,是有毒的。比如海子,他的好多诗句,后来成了他人生的谶语。


而今,这首《日记》已经成了德令哈的一个名片,人们在这里召开会议纪念海子,人们在刻着这首诗的石头前,或伤感或开心地合影留念。


而我,这个晚上我找出这首诗,再看看柔软哀伤的海子,我真的忍不住我眼里的泪水了。



一百头雄牛 


昌耀


(一) 

 

一百头雄牛噌噌的步伐。 

一个时代上升的摩擦。 

 

彤云垂天,火红的帷幕,血洒一样悲壮。 

 

(二) 

 

犄角扬起, 

一百头雄牛,一百九十九只犄角。 

一百头雄牛扬起一百九十九种威猛。 

立起在垂天彤云飞行的牛角砦堡, 

号手握持那一只折断的犄角 

而呼呜呜…… 

 

血洒一样悲壮。 

 

(三) 

 

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投影大地。 

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垂布天宇。 

 

午夜,一百头雄性荷尔蒙穆穆地渗透了泥土。 

 

血洒一样悲壮。  

 

1986 



长安瘦马读诗:

 

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我很是汗颜,面对浩若繁星的诗人和诗歌,我有限的阅读实在太有限了,特别是当诗友谈及诗坛名家的时候,我有时一脸懵,就像犯了错的孩子,羞红了脸,对不起大人的关怀和呵护。

 

比如昌耀,我还是在高建群的小说《统万城》里读到并且开始寻找昌耀的诗来读的。高建群在小说中把赫连勃勃诞生在昌耀的《高车》中,高建群用穿越的笔法把这首《高车》当做昌耀给赫连勃勃的咏叹。高建群这样写道:“瘦瘦的,脸色苍白的,神经质的,留着乱蓬蓬的头发、戴着眼镜的诗人昌耀惊呼道。”

 

“从地平线渐次隆起者/是青海的高车/从北斗星宫之侧悄然轧过者/是青海的高车/而从岁月间摇撼着远去者/仍还是青海的高车呀/高车的青海于我是威武的巨人/青海的高车于我是巨人的轶诗”--《高车》

 

从那以后,一个西部的、雄浑的、苍凉的、亢奋的、凝重的、孤寂的、沉重的、奇崛的、锋利的、悲悯的昌耀烙在了我的心里。每每想起他,眼前就浮现的场景便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就好像昌耀是个守护边塞的一个会写诗的士兵,他不是将军,将军的笔只会豪情万丈,不会沉郁顿挫,不会把沉郁顿挫变换成浩荡的长风,而长风过后的天空,云诡波谲。里面有《慈航》有《净土》,还有《受孕的鸟卵》,有爱与死、有生者对生存的思考。这生的考量,咋如此的痛楚,就像“一头难产的母牛/独卧在冻土。”《爱的史书》

 

长风过后还有这《一百头雄牛》,在奔跑着,“血洒一样悲壮”。


“一百头雄牛,一百九十九只犄角”,那一只犄角呢,那血洒一样的悲壮是诗人失去的犄角淋漓出来的吗?读这首诗,我不管他的隐喻和苦涩,我甚至不管诗歌的语言如何雄奇,我只管自己视觉和内心的震撼,我只管那失去了一只犄角的奔跑的雄牛,他应该在队伍的最前面,我觉得那就是昌耀自己。



彝人谈火


吉狄马加

 

给我们的血液,给我们土地

你比人类古老的历史还要漫长

给我们启示,给我们慰藉

让子孙在冥冥中,看见祖先的模样

你施以温情,你抚爱生命

让我们感受仁慈,理解善良

你保护着我们的自尊

免遭他人的伤害

你是禁忌,你是召唤,你是梦想

我们无限的欢乐

让我们尽情地歌唱

当我们离开这个人世

你不会流露丝毫的悲伤

然而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你都会为我们的灵魂

穿上永恒的衣裳

 



长安瘦马读诗:

 

是星空下长者的深情诉说吗?是篝火边先民盛装的齐唱吗?是传道者语重心长的传经布道吗?是巫师敲着羊皮鼓高唱着的法言吗?

 

《彝人谈火》,谈的是什么?

 

天神、地神、石神、水神、火神、日月星辰诸神等等,这些大地、天空、宇宙的自然,都被我们的热爱赋予了灵性,都被诗人写进了诗行,字里行间连接的是血脉的流动和延续,娓娓道来,似在耳边倾诉,又似在内心召唤。

 

这个晚上,我盯着这首《彝人谈火》,反复的阅读,大声的朗诵,我在努力地从诗歌的外面走进诗人的内心,走进摇曳着着红蓝相间的火焰里,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给我们的血液,给我们土地/你比人类古老的历史还要漫长/给我们启示,给我们慰藉/让子孙在冥冥中,看见祖先的模样/你施以温情,你抚爱生命/让我们感受仁慈,理解善良”。

 

里面有我们的祖先,他们狩猎、他们耕种、他们歌唱、他们哺育着儿女、他们欢喜着、他们悲伤着;里面有我们自己,我们有时善良着、我们有时相爱着、我们有时奸诈着、我们有时相残着。

 

显然,我的思维跑得偏远了,在这首诗里诗人并没有让我们反思自己,诗人始终在赞美咏叹。“你是禁忌,你是召唤,你是梦想/我们无限的欢乐/让我们尽情地歌唱/当我们离开这个人世/你不会流露丝毫的悲伤/然而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你都会为我们的灵魂/穿上永恒的衣裳”。

 

从大凉山走出的民族诗人的情感是质朴淳厚的,本诗始终保持着宗教唱词一般的风格:舒缓、虔诚、感恩 。大地的恩赐是没有地域民族差别的,诗歌的精神也是没有地域民族差别的,从这首小诗里,我看到一个厚重的灵魂,面对火光,双手向天,在述说着或者歌唱着心灵的独白。沉进去,作为读者,心灵也被洗涤了一次。

 

《彝人谈火》,谈的就是我们自己。

 


尚义街六号(节选)


于坚

 

尚义街六号

法国式的黄房子

老吴的裤子晾在二楼

喊一声胯下就钻出戴眼镜的脑袋

隔壁的大厕所

天天清早排着长队

我们往往在黄昏光临

打开烟盒打开嘴巴

打开灯

墙上钉着于坚的画

许多人不以为然

他们只认识梵高

老卡的衬衣揉成一团抹布

我们用它拭手上的果汁

他在翻一本黄书

后来他恋爱了

常常双双来临

在这里吵架在这里调情

有一天他们宣告分手

朋友们一阵轻松很高兴

次日他又送来结婚的请柬

大家也衣冠楚楚前去赴宴

桌上总是摊开朱小羊的手稿

那些字乱七八糟

这个杂种警察样地盯牢我们

面对那双红丝丝的眼睛

我们只好说得朦胧

像一首时髦的诗




长安瘦马读诗:

 

往大了说,于坚这首发表在1986年11月《诗刊》头条位置的《尚义街六号》颠覆了我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一个小地方的小青年走半个小时的路,到邮局买一本《诗刊》,打开就呆住了,哇塞,诗歌还能这样写,这些生活鸡毛蒜皮还不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氛围和思想引领全都是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还没有尼采、叔本华、佛洛依德。

 

外面的世界好大,我还没有见到他。《尚义街六号》里边的鸡毛蒜皮被我视为象牙之塔,于坚在塔尖上树立起来的这种漫不经心絮絮叨叨的表现方式,被我视为旗帜和引领,连诗里面的的悲催、自嘲、玩世不恭都被我弱小的心脏向往着。

 

诗风和语言开始向于坚靠近,这种模仿让我凌乱,变成了邯郸学步。更危险的是后来我又阅读了波德莱尔、艾略特、庞德等那些象征主义、印象派等等诗歌,结果我的诗歌连人话都不会说了,更是被诗友嗤之以鼻。好在那时是个小青年愣头青,学习中汲取的水里面总会有养分吸收。

 

后来,朦胧诗以后,我更加凌乱了,记得大家开玩笑在谈起一句诗,叫“在厕所里把蓝色的屁放响”,我记不得他的来源,反正诗歌不再庄严了,有个诗友说,你随意找出一些诗,每首抽出一句,放到一起,就会是一首诗。这个我信,曾经我的三首诗被一个编辑老师每首抽出两句给发表了,六句的一个小豆腐块,把我高兴了半年。

 

说起诗歌,也真是百味杂陈,从画地为牢到旗帜林立,从大家都往一个象牙之塔里面挤,到每个人都有一个象牙之塔,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诗歌的慰藉,首先要慰藉自己,才能慰藉世界。

 

此后,我读了于坚的许多诗歌,但是只有这一首记在我的记忆里了,就像是初恋的情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我租住在西安的城中村里,四边八方的底层人民,真像周星驰电影《功夫》里的那些房客,那个时候我想起了于坚的这首诗,也想模仿于坚写一个,可是,生活的压迫,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



藏 剑


商震

 

新办公室的一角

放个一米多高的仿古花架

摆了盆兰花

兰花长得俊朗飘逸

与花架浑然一体

原来挂在书柜上的宝剑

我把它摘了下来

抽出剑身一看

发出月亮照在雪地上的光

我不能再把剑

明晃晃地挂在书柜上了

要严严实实地藏到兰花后面

除了我

没有人能看出

斯文的兰花后面

有一柄装满寒风的利刃

 



长安瘦马读诗:

 

我家里也有一把剑,是二十多年前去华山的时候买的,我曾装腔作势地对孩子说:这是咱家的镇宅宝剑。我都想不通一个不断搬家的漂泊者有啥“宅”可镇,有啥邪可避。或许佯装斯文,或许美好寄托吧,我从来没有想到给这把剑写一首诗。

 

我不知道为什么读了商震老师这首《藏剑》之后,我突然想起了“舌头”的故事,舌头最柔软,但能杀人,好的、坏的、善良的、恶毒的都是舌头,舌头的形状,多像剑尖的形状。

 

主使舌头的便是衣冠楚楚、口蜜腹剑的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危急时刻存在,陷害的杀气就隐藏在空气里。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和阴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

 

那么这首《藏剑》表达了什么?主旨是什么?古朴的书柜、高洁典雅的兰花,兰花,君子之花呀,却隐藏在一片杀气之中。至此,作为诗歌,通过一层层的剥离,终于抵达诗歌的目的地,冷暖凉热,世态人心。

 

商震的诗,骨骼清瘦俊朗,语言平实凝练,立意高远深刻,常把现实生活中一些普通的细微琐事,看似漫不经心地编织在一起,实则匠心独具,往往在最后一刻,擂响诗歌的鼓,而结局常常出乎于读者的意料之外。这就需要弄险,语言的险、形式的险,内容更险。因为这不仅仅需要具备很强的拿捏文字的功力,更需要勇敢和担当,一张张脸谱,不知有道少人对号入座。正因为如此,诗人的时代性和前瞻性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一首诗便是一条警世恒言。

 

纵然诗情天纵,诗人也会累的,累的时候就会怀念故乡,怀念那个埋藏了他胞衣的地方。“无雪的冬天是我的敌人//雪不来,故乡不和我说话/雪不来,我在异乡的苦楚无处掩藏/雪不来,所有的风都能把我吹动//我是脱离了根的枯叶/易怒易燃/雪不来,就不安静”。还是平实的语言、还是普通的情感、还是干净的灵魂,这首《苦冬》读着是揪心的痛。

 

其实,一切语言的光环都小于情感,我们只是通过语言抒发、刻录了人生、社会的一小部分或者几个片段,可就这几个片段却能爆发出强大的威力,而具备了社会性。同时也能让我们看到作为个体的诗人,他的性情、他的操守、他的襟怀,他的思想。

 

自古诗人多苦吟,这两首诗连接在一起,我体会到一个诗人的人生历程,写到这里,我想到一个字:累!



孝城


刘川


清明节,满城的人

都出城了

去祭祖


城,空空的

仿佛一口

无人的棺



长安瘦马读诗:


读了刘川的一些诗歌,感觉他常常百感交集。比如这首《孝城》,诗人总是在寻常的事物中出其不意地把我们麻木的生活抽上一鞭子。


特立独行还是万众一词,诗人的选择注定他和时代拧巴,诗人挑剔,甚至冷眼,因为诗人总能够看到世间真相,甚至比真相更远。


对抗与顺从、激昂与麻木都是一件危险的事。诗人独有的敏感和洞察力使他能够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事物,太明白了也就太痛苦,诗人在痛苦中选择了逆向思维、见缝插针,无论如何也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把这世界扎一下,疼与不疼,那是外部世界的事情,或许外部世界太过皮糙肉厚,感觉不到,或者故意的感觉不到。


讴歌和揭露、赞美和嘲讽都会令人生厌,我们被时代裹挟着进行审美或者审丑,甚至不需要我们独立地去辨识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偏诗人是执拗的,他内心的思索和探寻有时候看似不合常理,但这正是诗人的独特的视角所在。


那么我们再读一首《炸药厂年终总结大会》:“应该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血肉模糊的脑袋、胳膊、大腿儿与躯干/用快递运到这里来/集中展示业绩”。


作为口语诗歌的杰出代表,刘川把时代的影像以及个人的生活感悟横切成一个个片段,细数纹理,口语化的表述更富有亲和力,短小耐读。一件小事情、一个小故事被他锻造成一首首干净利落、寓意深刻的诗歌,或诙谐讽喻或惊悚愤怒,直白的铺陈下,隐藏了诗人对时代的思辨和一腔愤懑。


《道德经》云:“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诗歌的形式和目的在这里完成了迅速有力的展现和到达。其实诗人很辛苦,有时候,诗人的笔还不能尽情地随心去行走,诗人还不能把比我们的想象还荒诞的社会现实完全的揭示和还原,他只有曲径通幽,他另辟出一条道路,他制作了一个万花筒,他把这人间装进去,便成了新版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至此,我便赞敬佩刘川的睿智和勇敢。



下午茶


聂权

 

在我们开始喝茶时

一个黑人小男孩,在地球那边,被母亲牵着

送给小饭馆老板

太饿了,她养活不了他

她要活下去

 

在我们谈起尼日尔、满都古里时

黑人小男孩,被饭馆老板

拴了起来,和几个小男孩

串在一起,像一串蚂蚱。母亲

从身材矮小的老板手里拿过的一叠钱,相当于人民币

一千元

 

在我们谈到鳄鱼肉是否粗粝腥膻时

饭馆老板挨个摸捏了一下,凭肉感

选出了刚送来的

这个孩子,把系他的绳子解开

 

当我们谈及细节,非洲待了三年的张二棍

微微叹息,饭馆只是简陋草棚,有一道菜

是人肉

 

起身、送客

阳光斜了下来

小男孩,已经被做成了

热气腾腾的

几盘菜,被端放在了桌子上




长安瘦马读诗:

 

     

一个《下午茶》,喝的我毛骨悚然。

 

其实我们人类的身体里是有吃人的基因的,且不说外面,就说咱泱泱华夏,比如在周口店北京人遗址,考古学家就根据那些骨骼化石的伤痕,考证出我们的祖先是人吃人的。史前如此,进入文明时代人吃人的事情记录的就更多了,比如战乱,“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从“易子而食”,到明目张胆的捕食,触目惊心。五胡乱华时羯人把我们汉民族美丽的女性称作“两脚羊”,成为简单而丰美的军粮,我们被外族吃,我们自己也吃,我们因饥饿吃人,我们因卑鄙的欲望吃人,比如厨师的祖师爷易牙,为了得到宠信,把自己的儿子烹了给齐桓公吃。太多太多了,其实我们离不吃人的记录没有多长时间。

 

聂权的《下午茶》,寂静得我能听到一粒灰尘飘落到地上的声音,诗歌里微微的叹息,才让我想起我是在读一首诗歌,我都忘记了我是在读一首诗歌。那么聂权为什么会记录这些?为什么把一个闲适的下午茶演绎成血腥的《下午茶》?或许,作者也想到了人类的暴虐与残忍,个体的,整体的,所有的利益驱使,使得地球不得安生,使得地球上的生灵不得安生,更多的时候,天灾要小于人祸,而人祸,正是打开封存在我们体内原始暴虐与残忍盒子的手,从开天辟地到现代文明,人吃人的消息,此消彼长。诗人的悲悯是多么的无能为力,真的也就是这一声“微微的叹息”了。

 

不露声色,使诗歌内敛而凝重,而内涵要要远远大于形式,客观的记录,化繁于简,看似不加入任何个体的感情色彩,但诗歌的内核里不断地喷出滚烫的岩浆,扩散出大量的信息,便是聂权这首《下午茶》的风格。正是这种“压抑”,使得《下午茶》抓住了我的眼睛,并且沉进去反复的咀嚼和沉思。诗歌,压得越重,喷射得越高!

 

而我总是喜欢呆在诗歌的外边,诗歌的触动总是让我浮想联翩。六一儿童节这天,我在读聂权的《下午茶》,一个黑人儿童被吃掉了,还有鲁迅的《狂人日记》,那里面的内容也是说吃人,但是我只记得鲁迅最后说:“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

 


做一只水上飞的鸟


慕白

 

黄昏的余光下,芦苇荡

你唱着歌,可我不是你的李郎

我虽然姓王,我没有白马,没有我的王冠

 

歌是会飞的鸟儿

水里留下来她滑翔的影子

做一只鸟多好

想飞就飞,累了就歇

他的国土想要多大就有多大

 

在鸟的王国,无人喊我万岁

就算忘词,也有艄公的号子

伴一声:“欸乃”

还是柔软的

 



长安瘦马读诗: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柳宗元的“欸乃一声”是在日出,慕白的“欸乃一声”是在黄昏;柳宗元要做个《渔翁》,慕白要《做一只水上飞的鸟》。想到这景象,我会心一笑,打开古琴曲《欸乃》,点上一支烟,靠在椅子背上,悠闲地看两个形象海市蜃楼般穿梭在屏前,一个皓首白须、身披蓑衣,一个峨冠博带 、手拿羽扇,好一个柳先生!好一个慕公子!

 

要说诗歌,其实咱国人才把文字运用到极致,无论古风格律,还是现代诗歌,诗境意象的建造,语言结构的打磨,其中之妙,妙不可言。慕白这首《做一只水上飞的鸟》就很妙,妙就妙在既古典又现代、既入世又出世,自嘲调侃,萧散自放。

 

古人擅做绝句、小令,今人虽然形式上脱略了格律,形变了,神还在,还自觉或不自觉地在诗歌里坚持、延续。慕白的这首小诗就是一幅画,黄昏、江上、芦苇、扁舟、渔夫、水鸟,而作为主体的诗人却站在诗歌的每一个句子里,时而在诗的明处,时而在诗的暗外,一条线始终收放在手。

 

他是谁?哪个李郎?《女驸马》里的李郎?还是风流天子唐明皇?没意义了,因为“我不是你的李郎”。如此,这歌声、以及歌声变幻的鸟儿,寓意就是美丽高贵的姑娘了,只可惜,我不是那个白马王子。那么“在鸟的王国,无人喊我万岁”,在另一个王国就有人喊万岁吗?果然,“就算忘词,也有艄公的号子/伴一声:“欸乃”/还是柔软的”,原来是在戏里,一声橹响,曲终梦断。

 

他写了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写?他要表达什么?我常常偏执地纠结在诗人的文字中。逃离世俗喧嚣的淡泊?穿越时空的妙趣?渴望自由的寄托?不想了,或许作者什么也没有想,就是慵懒地在灵感的驱使下随手写下了这首小诗。

 

夕阳下,一叶扁舟,自由畅快飞翔的鸟,其中一只,可能就是慕白。虽然从未相识,但透过诗行,我看到一个性情中人,写了一首性情的的诗,妙趣横生,有着古典含蓄的美!



大雪满弓之时


三色堇

 

爱过之后,夜间只剩下一堆词语

一堆不再闪烁着光亮的词语

 

大雪满弓之时,山岚光芒涌现的样子

让我怀念一杯搁置多年的威士忌

 

我们斟满夜色小酌,说起黑暗中的美学

说起人性的惶恐,泛着泡沫的语境

 

无法确定隐喻中哪一个将它诠释的更美

时光凶蛮的无法抖动沉重的翅膀

 

此时,有东西在燃烧沿着酒杯的边缘

沿着一本毛边诗集,沿着雅库茨克的冬季

 

 

长安瘦马读诗:

 

我想象的大雪满弓之时,是一树的梨花,是都护的铁衣,是大帐内炉火边的饕餮与豪饮。却从来没有想过大雪满弓之时,“沿着一本毛边诗集,沿着雅库茨克的冬季”安静出一份释然的哀伤、安静出一份空灵和优雅。

 

“安静”是需要修炼的,“优雅”也是需要修炼的,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你把它画成静物,就像这首《大雪满弓之时》,诗人把它写成一幅安静的油画。

 

“安静”是不需要修炼的,“优雅”也是不需要修炼的,蕙质兰心与热烈奔放、细腻敏感与意识流动,在某一个时刻通过神灵的传递在纸上写出你此刻的状态,而镜中的你恍然若梦。

 

或许诗歌真的是个通灵的巫术,就像甲骨上的卜辞,而诗人不仅仅是占卜未来,更多的时候,诗人在追溯和忏悔。“我们斟满夜色小酌,说起黑暗中的美学/说起人性的惶恐,泛着泡沫的语境//无法确定隐喻中哪一个将它诠释的更美/时光凶蛮的无法抖动沉重的翅膀”。显然诗人在隐喻什么,这娓娓的倾诉是柔软的钢鞭,指向隐喻的核心,可是我表述不清那隐喻背面深层的内容。

 

就这样,《大雪满弓之时》由一杯粗粝的烈酒变幻成了一杯“搁置多年的威士忌”,在“爱过之后,夜间只剩下一堆词语/一堆不再闪烁着光亮的词语”中,展开了灵魂的悸动,高超的语言、神性的铺陈、静谧的场景,带来若有所思的寂静。

 

雅库茨克极寒的冬季是唯美的,温暖的壁炉唯美地舞蹈着火苗,高脚杯孤傲地站在一本“毛边诗集”旁边,诗人向窗外望去,似乎是在凝神遐思,就和这首《大雪满弓之时》一样安静和优雅。


远山苍茫


杨通

 

我曾经遇见的风,已不再挑拨马鬃

江河隐于梦,游鱼溺于水,飞鸟休于林

秋深处,石头荒于青苔,僧人迷失于禅寺

远山,奔跑于万念俱灰的黎明

而待至黄昏,万物还在,人间几乎不在

唯有时间,还在路上,不动声色,静观生死




长安瘦马读诗:



我曾经不止一次专注地注视着地上一群蚂蚁的爬行,我的专注甚至胜过于蚂蚁爬行的专注。那些蚂蚁,有的背着一粒酸腐的饭粒,有的艰难地背着同伴的尸体,还有几个蚂蚁一起搬动着一小片烂叶子,他们忙碌着。有时我会拿起小木棍儿在他们爬行的前方划出一道深沟,阻挡他们前行;有时我点燃一根火柴,快乐地把他们烧死。

 

或许是儿时的顽劣种下了罪孽,或许我们原本就是另一个主宰者眼中的蚂蚁。从此后,山高路远坑深,命运的大网罩下来,搏斗于命运,也听从于命运,身心俱疲。现如今,呼吸着的都是一只漏网的蚂蚁,尽管我们还在爬行。半生看破一身伤,菩提的灵光,只照耀悲苦。

 

这些似乎和《远山苍茫》这首诗无关,《远山苍茫》的飘逸和通透,就像个上天的神仙,拂尘一挥,一切都散淡了、一切都自然了、一切都圆融了。诗歌营造的场景,超然世外,苍茫的连江河、游鱼、飞鸟、寺院乃至人间都不见了,远山也“奔跑于万念俱灰的黎明”,唯有时间还在行走,还在周而复始地笑看江山、笑看江山里的人们如何的演绎他们的大喜与大悲。

 

红尘的诗歌、佛家的偈语、道家的真言乃至宇宙的警示,诗人谛听一样知道了他们的本质,诗人通过另外一种形式,将枯燥转换成丰富,将呆滞转换为灵动,将萧瑟转换为诗意,将大喜大悲转换成不喜不悲。

 

于是,杨通的这首《远山苍茫》在我眼里不再是一首诗歌了,他变成了我的救赎,就像我小时候踩死的蚂蚁,就像我在苍天下行走的蚂蚁,面对《远山苍茫》,所有的罪恶和伤痛,洗刷了一番,然后,智慧地站在高山之巅,不动声色地看那风起云涌。

 

然而,这并未让我感到轻松,更多的时候我还在浑浑噩噩,我还在“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穰穰蝇争血”的红尘中不知生死。

 


你我或是两滴噙不住的泪水


马兴


异乡的夜像伤口一样深

秋雨把路灯模糊,如我的恍惚

睡不着,忆起一些过去的场景

发现都有你


九月的天气,时阴时晴

一如从来没有一种飞翔

会被好运气永远地托住

昨夜,喝得有点多,歪歪扭扭

跌到阴沟里,爬起来

耳边响起你的劝告:

“凡事先往好处想,有事也是好事”


窗外的雨,愈加把秋夜打得萧瑟

这一生,我还能有多少事?


头顶的月亮掉不下来

飞过窗前的萤火虫,闪着幽蓝的光

天地人虫各有命数

你我或是两滴噙不住的泪水

你的,比我先落下来

像擦亮记忆的一颗流星




长安瘦马读诗:


纵然你是侠士,你披发仗剑,你行走江湖,你也不是李白,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时候,他的张狂和欣喜,注定他只能是个“蓬蒿人”。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床前明月光”,或许他还没有低头,还没有到那个“低头思故乡”的悲情的阶段。眼里全是江山,可江山的眼里未必有你,我们真的不是李白,我们不会“赐金放还”,一切的一切,都要我们自己挣,无论腰缠十万贯还是肩挑万首诗,一张嘴,呼出的都是满腔的况味。


就这感觉扑面而来,我总是在阅读了诗歌后絮絮叨叨的说出一些貌似不相干的话,可这些话,是诗人给我的第一冲击,让我欣喜不已或者黯然神伤。马兴的这首《你我或是两滴噙不住的泪水》,第一句就把我撕裂了,“异乡的夜像伤口一样深”,在异乡,我曾数着伤疤看满天的星星,可现如今,这个异乡已然变成了我女儿的家乡。


就像戏剧里的故事在流淌,这首诗的基调趋于感伤甚至有些幽婉,沉缓的语言叙述还显得有些落魄。那个你是谁?是心爱的女子?还是冰冷的命运?诗歌是不能较真的,不可言传只能意会,诗人情感的躁动是无次序的,但这种无序便安排了诗歌的参差起伏,轻一下重一下,像鼓,擂出的声音让你的心灵跟着震荡。


如果是戏剧,那么,马兴在本诗的开始就把诗歌情感的高潮抖落下来,“异乡的夜像伤口一样深”,顺着这伤口淋漓出命运的、纠结的、失落的、挣扎的色彩。就这样,我在电脑上展开这首诗,我在看一个故事,我竟然感觉自己是在看一个让我动容文艺片,“你我或是两滴噙不住的泪水/你的,比我先落下来/像擦亮记忆的一颗流星”,这伤感的句子,我竟然觉得很灵巧很优美。


可能我们心上的疼都是很美的,而诗歌就像揭开伤疤后渗出血,一行行滴落到纸上。今晚,我看到一滴泪水落下来,我在等,我在等另一滴泪水,也落下来。



高原的夜


卓兮

 

高原趁夜色潜入身体

睡眠被挤出梦的空间

喉咙干燥,喊不出疼

一座异乡被我憋在体内呻吟

 

想起,衣兜里,白天拾到的小石子

一定也硌得那身皮囊生疼

它的故乡是一条河,我的手心

却没有流水的温柔

 

想起,小时候某些夜晚

外婆躺在我身边,一声

又一声地呻吟

我总是不知道,该继续装睡

还是摸摸她的手或背

 

最后,我什么也没做

像一颗沉默的石头

等到了天亮,等不到一条河

温柔的抚触




长安瘦马读诗:


人生有多长,诗人的思绪就有多长;路有多长,诗人的诗歌就有多长;夜有多长,诗人灵魂的光影就有多长。诗人敏感的心就像蜗牛的触角,时刻都会触动,都会爆发、反馈出天、地、人胶着的巨浪或者溪流,记录下来,把他变成诗歌,这便是诗人与生俱来的特质和本领。

 

欢快,在诗人眼里可能变成哀伤,而哀伤,同样可能变成欢快。诗人的宇宙奇妙又博大,诗人的内心柔软又坚强,诗人的思绪从不按常理出牌。这一切都不是诗人的故意,诗人写作核爆的时候,诗人从不去考量上空的蘑菇云。而读者,往往更多的时候只是看见了那腾空的蘑菇云,忽略了炸点的存在。

 

高原的夜有多高,对于异乡人来说困顿就有多高,高原的夜是缺氧的夜,可在卓兮这里,《高原的夜》是诗歌的夜,是怀念的夜,是被稀薄的天空挤压出的无以名状的疼痛的夜。

 

从“一座异乡被我憋在体内呻吟”、到被一块小石子“硌得那身皮囊生疼”、到“外婆躺在我身边,一声/又一声地呻吟”,到“我什么也没做/像一颗沉默的石头”,这看似每一节都不相关的却自然铺开并且紧密相连书写,把普通景物提炼成了经典的情景。这种伤感的疼,甚至很美。

 

语言就像七彩的线,看你怎样搭配,怎样编织出美丽的虹。诗的第一节,分明就是诗人的高原反应,但卓兮却能把整个异乡憋在体内呻吟;第二节,想象力更是绝妙,河里的石子不但把那身皮囊硌得生疼,也没有流水的温柔;第三节,由此拉近外婆的呻吟,这里面便隐藏了一个故事,但故事不是主体,主体是亲情,是远去了的又回来了的幻境,是哀而不伤的通透。第四节,一夜无眠,真就像一颗沉默的石头。

 

至此,诗歌的熏染让我完成了一次精神上的触动和审美。尽管诗歌里一夜无眠,但我觉得诗人就是做了一个梦,空空的梦,虚幻一样,天一亮,一切都了无痕迹,只有《高原的夜》这首精致的诗歌在案头,恰巧被我看见。



在人间


庞洁

 

她妆容精致

坐在修鞋摊边

我以为她只是临时休息的过路人

跟身后的喧闹芜杂比

她显得过于整洁优雅

 

看到我东张西望

她问道“姑娘,你修鞋吗?”

我说:是的,请问您知道师傅去哪儿了吗?

她笑笑:我帮你修呀,我就是这里修鞋的

她毫不介意我的惊讶

问:是不是见到修鞋的女人很少?

我说:尤其像您这样的

 

她笑笑:我都修了一辈子鞋了

二十八岁我就守寡

靠手艺独自带两个儿子长大

他们如今都成家立业

姑娘,你看看阿姨的手

白净细嫩跟你们差不多

是不是一点都不像干粗活的?

……

 

她哈哈笑着

把修好的鞋子递给我

迅速用湿巾擦擦手

抹好护手霜

然后点燃一支香烟

她吐烟圈儿的样子无忧无惧

 

早晨九点的菜市场

真让人动容

我把人间又爱了一回

 


长安瘦马读诗:


美与不美,是给自己看的;精致与优雅,不是矫揉造作出来的。

 

其实,在人间,我越来越分不清真实的美和虚假的美,其实更多的时候,我都懒得去辨识外表下的虚空和险恶,包括孔武有力的誓言、修饰的江山、逢场作戏的笑脸、大街上娇艳的女子。

 

舒适与不舒适,问问脚下的鞋子就知道了,大了肯定不是你本真的生活,气派,但是你不敢迈步行走;小了也不是你本真的生活,裹足前行,你走不了几步就会把脚磨出血泡来。活给自己看,即便是在硝烟里也要保持发型不变,就像古时候士人的帽冠,一定要端端正正的,这是一种出世入世态度,一种境界和人生的层次。

 

这些似乎和诗歌无关,可这不相干的絮絮叨叨是我读了这首《在人间》的诗歌引发出来的,所以这就有关系了。诗歌的阅读,文本只是一个烟花的引信,读者自行点燃,瞬间就触动出满天的烟火,这就是诗歌的张力和现实作用。

 

诗歌写什么?怎么写?你可以写堂皇绚丽的“颂”,也可以写“横而不流”的“雅”,但是我更喜欢市井百姓生活的 “风”。比如《诗经》里的“郑风·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比如庞洁的这首《在人间》,她让我也跟着在“早晨九点的菜市场/真让人动容/我把人间又爱了一回” 。

 

就像高端的食材,往往最需要最普通的烹饪方式,诗歌也是这样。我开始写诗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诗歌就是发现,那么我们生活中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人和事,你发现出来,你记录下来,就是珍珠,就是诗歌。庞洁就是那个沙滩上拾捡贝壳从中发现珍珠的人,这首《在人间》就是她生活中的一个记录,读罢,那个修鞋的乐观精致的老大姐的形象以及诗人的内心涌动,让我萦怀于心。

 

庞洁就是这样一个诗人,热爱生活、敏感善良,但这也是众多诗人和天下苍生的共同特点,只不过庞洁记录了下来,机缘让诗歌更加走向真实,动容,让诗人更加热爱人间。那么,诗歌就是我们在人间的这种“动容”。

 


秋夜思


刚杰·索木东

 

多年以前,寓居于一座古老寺院的西侧

需要平心,静气,颔首穿过

豁然洞开的那扇大门

从红衣僧侣的眼睛里,小心翼翼地

挑走一担又一担尘世的清水

一直想收我做徒弟的长髥高僧

面如满月,捏着酥油的花朵

 

送别又一位离世的长者时

已经是年逾不惑的子夜

路过的古寺,四大皆空的门扉

悄然关闭,一轮残月

把夜色点缀得高深莫测

 

其实,这些年来

也历涉了一些平坦与坎坷

可始终缺乏,书写诗史的勇气

我只纠缠于那些露盈霜重的细末

看一只蛱蝶的翅翼,合上

又打开,仿佛某个午后

突然顿悟的偈语

 


长安瘦马读诗:


秋天的内涵,也许就那么几抹色彩,或赤红或鹅黄或参差或暗淡,都是令人激动和感伤的图景。自古悲秋,多少文人骚客秋虫般最先感知季节的变换,怀古忧今,伤怀嗟叹。秋风一吹,诗意就来了,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千百年来,诗人的情怀,在这个时刻最为深邃、最为凝重、最为深情。

 

眼睛驻足于刚杰·索木东的秋天,我在《秋夜思》里看到了一个静谧的鹅黄的月华浸染着的寺院,听到了从寺院里菩提树间传来的声音,我想到了欧阳修的《秋声赋》,“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郁闷的欧阳老先生的秋声是努力着表现豁达的,似乎少了些许的恬淡与通透,面色并不自然,甚至有点激动和无奈。

 

刚杰·索木东的《秋夜思》的抒写就平静、透彻了许多,或许诗人的创作多样的,而此时我只看见在诗人自己和自己对话,灵魂深处的一个自己和现实社会的一个自己,他们不是一个身份,一个是隐藏的被世俗纠缠的皮囊,一个是大悟的闪着诗歌的光泽修行者。只有在这个时候,诗人在自己的诗歌里沐浴斋戒,然后他虔诚地凝望着人世间的过往和今生。

 

“古老的寺院”、“ 洞开的寺门”、“ 担水的僧侣”、“一直想收我做徒弟的长髥高僧”、“逝去的长者”、“残月”,“还有令人顿悟的蛱蝶”。这一路的诗歌意象走下来,是一个只有黑白色彩的动感画面,寺院的门洞开又合上,诗人的耳边只感觉有一种声音在呼唤,有一种昭示在接引,在召唤和接引下,完成了诗歌的使命,也完成了一个“顿悟的偈语”。

 

静心与净心,诗人能够“净”下来,但是无法“静”下来,因为诗歌毕竟不是佛语,因为诗歌就是我们的心在动,因为诗人还在红尘中进行着喜怒哀乐,有所惧,亦有所恐,有数不清的纠结与留恋,就像诗人依然“缺乏,书写诗史的勇气”,但这种缺乏何尝不是是的一种睿智和不屑呢!

 

《秋夜思》的空灵,在现代里的美得古典,《秋夜思》的月华,在秋天里格外深邃!尽管,我不知道到,刚杰·索木东的偈语,会不会让他得到内心的安宁,但是,最起码片刻的内心安宁和精神抚慰,总会是有的!

 


节假日


李寒

 

我的友人们替我去巡视我的江山

她们晒山水,美食,鲁冰花

唯独不晒忧伤

她们和我一样

面对溪流与高山

能够把大悲放牧成大喜

 

一个人的时候,阳光来了

它一言不发的坐下来陪我

藤椅,小方桌,和预售的车辆

这些  我们共同的财产

正午的时候

它一点一点扶正我的影子

慢慢的将我契入地层

成为一枚钉子

被流放于2017年唯一活着的象形文字

我没有感觉到疼痛

除非,你说:

还是散了吧

离开谁

我们都可以再活一次




长安瘦马读诗:


对于诗人来说,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可以入诗,比如这首《节假日》。我记得有人说过诗歌就是发现,发现真善美,发现丑和恶,讴歌或者鞭挞,诗人的字里行间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个体的好恶、认知以及生存状态。

 

诗歌是自由的,你可以平铺直叙,你可以粗放豪壮,你可以婉约含蓄,你可以讽刺谩骂,你甚至可以啥也不说,就慵懒的表达一下情绪或者图景,这样反倒会增加诗歌的韵味。

 

这首《节假日》,我们姑且就把他当作一个节假日,大家都去旅游了,唯独“我”在阳光下坐着,然后就有了这首《节假日》。读第一句的时候我笑了,我想起了那首“大王叫我来巡山”的歌,微笑太短暂,接下来就陡然一转,大家晒山水美食,唯独不晒快乐,把大悲放牧成大喜。好的诗人的文字能力就是这么强大,能快速的牵动你的思绪并且感染你。然后似乎是恹恹的诉说对现实的麻木,连疼痛都没有了,可陡然间又是一转:“除非,你说:/还是散了/吧离开谁/我们都可以再活一次”。结尾,落锤一样,让人心里猛然一抖。

 

纵然现实生活有太多的烦杂,我们也依然眷恋着这个滚滚红尘,在这里喜,在这里悲,“悲喜”才是人生的最值得眷恋的亮点,所以有了那么多的诗歌。李寒的诗歌语言拿捏得非常娴熟,平常的语言创造了十足的诗歌韵味,娓娓道来不急不缓,却总能抓住读者的眼球和内心。我读了李寒的几首诗,发现诗人对生活的感悟总是在平常的语言中升华出自己的感知,有道家的飘逸,有佛门的悲悯,有生活的热爱。

 

好的诗人或许就是这样,哪怕他生活的很滋润,他也总是寻找生命的痛点,他甚至把自己撕裂,用文字来感知来叩问人生的意义和迷茫。

 


大寺沟


木耳


在大寺沟,我枯然而坐

一只岩羊,居然尾随至此

隔着小溪

与我相望


尘世太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它在饮水

我在走神


后来,它接近一块巨石

我起身,似乎要开口

它却一闪,消失在了岩画里……


我原地坐下来,认真地打磨自己

就像打磨,一块石头的表面




长安瘦马读诗:


哲学的、美学的、宗教的、音乐的、还有语言的,这些都是诗人的桥,站在桥上,诗人把自己的灵魂幻化成七彩的虹,这样,诗人在桥上便又建了个虹桥。远看,绚丽多姿,近瞅,一声叹息。


荒芜的、原始的、远古的、曾经的、还有现在的,这些是否是真实的?世间的物象以及历史,在诗人的维度里,可以拉近,也推远,可以是真实,也可以是虚幻。诗人的思维快速地攫取一个个坚硬的片段,就一个闪念,便能够由细小变得博大,由毫无生气变得诗意深邃。


木耳的这首《大寺沟》,在我脑海里萦纡了许久,场景的基调有些冷峻,节奏也有些沉缓,但是,读这首诗的时候,我耳边竟然响起了舒缓优美的交响乐,比如柴可夫斯基的那曲《如歌的行板》。


大寺沟、尾随的岩羊、枯然而坐、对视、岩画、打磨自己,这一连串的场景牵引把我们带入到了一种情境,岩羊的蹄声使诗歌更加静谧而又鲜活跳动,无言的对视更是蕴含了那种欲言又止的万语千言。是与岩羊对视?还是对岩石上的岩画里的岩羊对视?诗人内在的思想和独到的匠心就在这轻拈之间完成了转换,从而抵达了诗歌的重要部分,虚和实、甚至实和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把诗歌引入诗歌的核心而不露声色。


对视的岩羊在岩画里,而这岩画却是远古先民留下的谜语,是谁画下了这些岩画?他们是谁?他们又去了哪里?他们曾经是怎样的一个群落?他们留下的谜团太多太多,但是这谜团也是证据,岩画证明他们和我们一样热爱生活。或许这首诗就是诗人木耳不经意间追抚远古的探寻,他和先民面对面的对视,心灵面对面地跳动,于是他打磨自己“就像打磨,一块石头的表面”,这种思索是对世界、对人类的一种思索和问候,这就使本诗具备了大西北独有的坚硬的特质和味道。


记得有句话:“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借用这句话,在这里,最后我说“诗人一思索上帝就心惊。”



笑着笑着泪就落了


石玉芝

 

妈妈的歌里驻着故乡

累了,像一只鸟儿

在一首歌里收起翅膀

 

妈妈的歌里有山水

云借着山峰落脚

风借着水波弹掉岁月的忧愁

 

歌从朝霞唱到日落

芭茅花由红变紫,由紫变白

背我的背篓腰身佝偻

 

她唱着,我笑着……

唱着唱着,她就老了

我笑着笑着泪就落了……





长安瘦马读诗:


一个诗人生活的轨迹和诗歌的轨迹是平行的,一方面在现实中挣扎,一方面在精神上提升。这样诗人就给自己铺陈了两条铁轨,中间的枕木连接起现实和精神之精髓,承载着诗人去远方。诗歌的远方和生活的远方其实只是个概念,一个诗意的概念,憧憬和希冀在两条铁轨中奔驰,诗人也就在这奔驰中感受到了生的意义和抚慰。

 

生活很残酷也很美好,诗歌很美好也很扎心,就像石玉芝这首诗《笑着笑着泪就落了》,我们不知不觉就在岁月中弯下了腰身,时空中我们所有的影像变得虚幻而模糊,父亲、母亲老了,我们不敢相信。

 

太多的诗人写下类似的诗歌了,比如那首歌《时间都去哪了》,我已近乎麻木。人世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上苍赋予给我们的情感是一样的,个中滋味,一辈辈我们说不尽道不完,无限的眷恋和爱让我们留下热泪,连着的骨血让我们写下共同的诗歌。

 

在微信朋友圈里,先是看了石玉芝发送的母亲唱歌的视频,而后读了这首诗。那个美丽的、沧桑的苗族老妈妈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歌唱着,虽然听不懂,但我能感受到歌中深情、低徊、哀凉的氛围。

 

原来,老人家在唱述她去世不久的哥哥,听石玉芝讲,她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妈妈和舅舅相依为命,兄妹情深。妈妈和舅舅都是苗歌唱手,现编现唱。而舅舅龙启亮还是一位第十一代单传的巫师,巫师是苗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的传承人,这样他的家庭根系里民族的情感就厚重一些,面对苦难的态度坦然就一些。


至此,《笑着笑着泪就落了》这首诗的创作背景和情感清晰了,她听妈妈唱述,“她唱着,我笑着……/唱着唱着,她就老了/我笑着笑着泪就落了……”。诗歌的技术层面无可挑剔,而无可挑剔的原因就是来自这最原始最本真的生活,生活的真不需打磨,你记录下来就可以了,你记录下来就是一首好诗,就是一块天然的玉石。

 

生病的弟弟,年迈的父母,石玉芝肩负着家庭的重担,正是这种坚强使她更加懂得珍惜和爱,而这爱简单得就如这首小诗,笑着笑着泪就落了……



妻儿


容者

 

他有个自闭症的儿子

四岁开始

醒着就不停地撕人民币

只撕一百元的新钞

儿子的世界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儿子喜欢

亲手撕碎世界的声音

 

儿子睡了

妻子就在一张白色的纸上拼图

只拼一百元的新钞

妻子,不着急,也不怨恨

总是心平气和的

妻子手里的那把镊子

好像成了这个家

赖以续命的工具




长安瘦马读诗:

       

这世界有一道门,这世界还有一双手,这双手把门给你关上,让你看不见也就无法直视这个世界。无论如何,你自闭了,有人把你叫做“星星的孩子”,你独自闪烁,你在自己的世界里天马行空,这,似乎是诗人的专利。

 

而诗人自闭与敞开是并行的,一个意念,便穿梭自如。但也有失手的时候,危险依然存在,诗人在水里沉湎久了,就不想出来了,也出不来了。诗歌的危险,就在于诗人把万物看的太透彻,太透彻了他高傲的头颅就再也不会低下或者抬起。

 

诗人给自己造了一个门,里面是诗歌,外面是红尘,他们密切相关又格格不入,诗人的危险,就在于练功过度,走火入魔,拿理想的杯装现实的酒,全然不顾诗性的理想做成的杯子,是个玻璃樽,容易碎。

 

停留于容者的诗歌《妻儿》,源于里面那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我接触过一个自闭症的孩童,他的眼睛真的不和你直视,他有自己的世界,我关注那个孩子,我总和他玩,和他说话,他的漠视让人心痛。有一天,他的妈妈高兴地对我说,他在家里画了幅画,指着画说:叔叔,这是叔叔。或许,这幅画就是他把门推开的一个缝隙。

 

容者这首《妻儿》似乎记录是的一个真实的生活场景,或者由此引发出来的灵感,他看见了,他以诗歌形式表现出来,那么字里行间就融入了他的视角和思想,就有了他的隐喻和感叹,就有了现实的提升和诗歌的内涵。撕碎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人民币,撕碎世界的声音,即便你撕碎了,你还要修补,你还要拿把镊子把这修好,你还要“赖以续命”。

 

人间事,从来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那个自闭症孩童的母亲,比众多的母亲更加含辛茹苦。就这样容者在一首诗里就抛出了两条绳索,他把这两条绳索搭成了人世间摇摇晃晃的一座桥,我们怀着不同的焦灼在桥上行走。

 

有人说诗歌是神性的,有时候诗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写出一些文字,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召唤,让你记录下来,你的认知,你的委屈,你的热爱,还有你的愤懑。诗歌寓意如何在于“意会”,读者和评论家何必要搞个究竟,比如容者这首《妻儿》,虽然我不知如何把他说出来,但是我实实地被这首诗触动了。

 


夏 日


张静

 

高原的七月

阳光,如故人重逢

 

菜园子

三月里下种,四月里爬蔓,五月里开花

六月里黄瓜、西红柿、辣子、韭菜、茄子、玉米已等在那里

院子里狗吠

知是你来,就“大摆宴席”

煮一锅红枣小米粥,摘一捧南瓜花

再去鸡棚捡两颗双黄蛋

待牛回了栏,羊归了圈

鸟叫虫鸣随他们去

举一壶清风

先干为敬

喝醉晚霞

喝醉星空

月亮还在,宴席不散




长安瘦马读诗:

 

恬淡轻盈的诗歌就像夏日里的冰,每读一遍,心里面的焦躁和戾气便会消除一些。

 

我们是应该慢下来,我们的诗歌也应该慢下来,哪怕就一首,那也是我们几乎忘记了的我们灵魂深处恬静优雅的部分。清风明月、竹林石泉、三两好友、几卷诗书、即便是片刻的内心安宁,那也会让我们得到长久的抚慰和充实。

 

张静的《夏日》很清爽很古典,无论诗歌韵味和语言气度,其意蕴神清散朗,大有“林下之风”。读罢,不禁道一句:仁兄,请!

 

一首《夏日》把我带到魏晋竹林,魏晋之士把避世的散淡推向了极致的顶峰,羽扇纶巾、茶围酒社、琴操弦歌,古典的风吹拂着现代的灵魂,人世间还是那样凌乱,而我们却缺少了那样的纯真和典雅。

 

那么,努力使自己简单一些,抱朴守一,在诗歌里修为,在诗歌里唤回人性中最纯真最朴实最自然的部分,我们把自然改造的太多了,有时候我们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是拥堵在回家的路上。

 

近来,我时常会出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我们被科技裹挟着前行,甚至整个时代都被科技裹挟着前行,人类实在太聪明了,纵然人类的聪明能够深入到太空里去,人类也想象不到自己的终极目标,贪婪,根本就没有终极目标。

 

诗歌还有诗心是我们回归自然的路径,浮华的世界里让我们沉静下来,张静的《夏日》何尝不是这样一种情怀呢?“三月里下种,四月里爬蔓,五月里开花”,然后在整个夏日,你就拥有了整个晚霞和星空,还有这恬淡的人生。

 

张静的诗,清雅淡泊,纯粹而又真诚,但不是竹林里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傲,她的诗歌,她发出的声音,有着对外部现实世界的深刻自省和无限悲悯。比如这首《抚摸石碑上的古叙利亚文字》:

 

“我在西安,用眼睛/抚摸石碑上的古叙利亚文字,他们安详//我在新闻里,看见叙利亚狼烟里/有一个婴儿在哭嚎,想伸手/可是手不够长//石碑上的文字,不知道记载的是哪一条山川河流/可是有血的黏稠味道”。

 

我喜欢诗歌,所以我固执地认为诗歌才是人类的最美好的依托,所以见到好的诗人和诗歌,我总是欣喜不已。



另有安排


大连点点

 

一分钟后,我是井水

你是河水

 

又一分钟,水欲静而风不止

 

再一分,我不得不往井外

扔些记号

 

如果谁找到我,请告诉那个外乡人

如果事与愿违,可能是另有安排




长安瘦马读诗:

 

其实诗人写诗就是写一种心绪和情怀,而读者读诗,更多的时候是在读一种感觉。自媒体时代,真是诗人的幸福时代,轻轻地一敲,诗歌作品就传播了出去,富丽堂皇的宫殿挤不进去,那就让诗歌在低矮的草房里熠熠生辉。我们比杜甫幸福多了,他的诗歌几百年后才被更多的人熟知,而我们,瞬间就能够把我们的声音抛到天空。

 

声音多了,难免让耳朵劳累。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诗歌迎面而来,诗人以及诗歌犹如过江之鲫,一闪而过。我总是努力地从中辨识最喜欢、最美丽的音符,每当我从干涸的河道里发现金灿灿的诗歌时,那种欣喜和愉悦能让我快乐上好几天。

 

我发现大连点点《另有安排》,我发现她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安排开始是相连的,只不过中间刻意隔开了,可最后还是相连的。通篇的隐喻很明朗,剪不断理还乱,个中的故事只有作者明了。而作为诗歌,这种含蓄内敛的表达创造了一种情境、一种诗歌外在的美和诗歌刚硬的内在性格巧妙融合的情境。

 

要说情境,咱国人自古是最擅长制造情境的,从绝句到小词再到小令,短短数语,便浓缩了古今万事、人生百味,工巧机敏、灵秀聪慧,即便写愁苦,也是有着诗情画意的美。大连点点这首《另有安排》便是现代诗歌中的绝句或者小令,仅仅七句,可每一句都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向外散发着诗歌的魅力,是让你读完了怦然一动,念念不忘的佳作。

 

若此,读诗真的就是读一种感觉,你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感动了,这便是诗歌独有的特色和能力。我记得冯骥才的小说《神鞭》,最后把“神辫”变成了“神枪”,辫子没了,“神”还在,诗歌也是这样,无论如何现代诗歌都该是美的、都应该具有着内外构造的神韵,形式再变,“神”也应该留下,一如大连点点的这首《另有安排》。




马慧聪

 

油菜花又要盛开

我认为它们不是要给春天

一个交待,而是想给

菜根一个交待

还有梨花杏花打碗碗花

包括这尘世间的

无尽繁华

都说男人四十一朵花

最多再有五年

我也会开花

给母亲一个交待

那时她就六十好几了

可不可以我作菜根

她作花




长安瘦马读诗:

 

好男儿不仅有站在山巅崖口仰天长啸的豪情,还有月影婆娑的细腻与温婉,比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苏东坡,也曾牵肠在“小轩窗,正梳妆”的回忆里;比如“醉里挑灯看剑的”辛弃疾,也有“最喜小儿无赖,低头卧剥莲蓬”的柔情。有情有义,方是大丈夫。

 

其实阅读一个诗人的诗歌,就是在阅读诗人的性情和思想,即便有时诗人刻意在诗歌中隐藏自己的情感或者生活状态,他的文字也会不自觉地暴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真的假不了,假的,读者会一眼看出他的僵硬和虚伪。诗歌,是不会骗人的。

 

马慧聪的这首小诗《花》,就重在一个情,也成在一个情,短短十几句,就表达出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无限的爱,正应了那就老话“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诗歌是有技巧的,从《诗经》开始就有了“赋、比、兴”;诗歌又是无技巧的,内心日常的修为和认知,使诗人随手就能摘下一朵娇艳的诗歌之花。

 

马慧聪的《花》通过根系与花朵主体的转换、联想,印证了人世间最为珍贵的大爱。母子情深,本诗用舒缓的语言、纯真的情感、朴实的表达迅速抓住内心涌起的浪花,使普通变得崇高,使简单变得多彩。

 

马慧聪善于抓住寻常的事物,赋予他独有的象征,在喻体的内部挖掘他诗歌的核,这种表达往往迅捷地戳穿生活的层层阻隔,诗意的展现自己的情怀或者揭示世间诸相。比如这首《与铁和解》:“我的悲伤来源于繁华之下的/铁//铁穿过墓碑,铁穿过胡同/就像一把手枪/穿过了炕//这些年,因为铁/我走在了背井离乡的路上/仿佛一架铁飞机/在天上飞//我也一直在尝试着//能与铁和解。等待铁长出花草/鱼虫就会来”。

 

铁的冷酷与诗人的温情似乎矛盾重重,而马慧聪试图用执着的温情去感化冰冷,这便是诗人的心,一颗滚烫热烈的诗心!

 


拉不出牛圈门


而己

 

我是牛,“拉不出牛圈门”

表姐好,被拉到了山西,嫁了人

与娘家闹翻

表哥被拉去广州,又被拉去缅甸

算是出了国的牛

姐姐没被拉多远,就在家乡临县,生儿育女

与一群老阿姨跳起了广场舞

哥哥被拉去过上海,还没有在滩边留下足迹

就被拉回兴仁,整日在朋友圈发送广告

说出那句“拉不出牛圈门”的爸妈

前两年被拉到广西,浙江,深圳各地

在工地上拾铁,给人做饭

18年回家过年,经过南宁客运休息站

在与两个女人拉扯中,被调包两万块钱

不知农历三月末,给爷爷奶奶谢坟过后

又会被拉去哪里

我的爷爷奶奶,生前被拉到天南地北

死后,还被拉来拉去……

看来,我们都是牛啊,一直都被拉着

只是不知道绳子的那头

是个什么东西……



长安瘦马读诗:

 

其实单独拿出一两首一个诗人的诗说事儿,很容易给自己挖个坑,你难免片面而忽略了一个诗人的创作整体。幸好我在阅读诗人的文字的时候,专注地跟踪他,在阅读了他的一些诗歌的之后,我会跟他发生精神上的交流。选好诗歌,我会把他放大,然后躺在靠椅里,抽上一支烟,看着他发呆,诗人以及诗歌就会在灵魂深处把我唤醒。

 

“谈点什么,在这十月十日/历史?有点沉重,今天的风吹得轻盈/城市?除了人流和车流,眼前高楼一座/村庄?星星和月亮还在,没有躺在屋顶的人/亲情?在山一程水一程的远方,昨日才通了电话/友情?一碗酒喝不到明天,醒来,也不是杨柳岸/爱情?这朵花,那朵云,有时凋零,有时飘散/理想?抬头看看天空,低头看看野草/真诚?没有牛马,猪狗,一只猫趴在窗上/诗歌?批判,弱者,真善美,假恶丑,我不明白/哎,罢了,罢了,有些饿了/买两个包子:一个是菜做的/一个是肉做的”--《十日谈》

 

这个《十日谈》我真的就就想到了薄伽丘的《十日谈》,课本里说薄伽丘嘲笑了什么,歌颂了什么,谴责了了什么,批判了什么,体现了什么。而我还没来得及在而已的《十日谈》中总结出啥的时候,就被他拉到一个牛圈的门前。

 

而已的诗,语言娴熟老道,轻拈之间底层百姓的生活挣扎和个人的迷惘、疑惑变成了沉重的诗歌。往大了说这是一种诗人站在时代之上的责任和人文关怀,往细微之处说,即便是个体的人生体验,他也具有时代性和思想性,至少是一个轰轰烈烈巨变下的一个侧面和缩影。无论是否出于自觉或者不自觉,这种表现需要胆量和一颗悲悯的心。

 

而已的诗,每一句都像一杯白开水,寡淡无味,而当它们聚集在一个容器里的时候,便百味生成。诗歌也是需要典型环境和典型形象的,在《拉不出牛圈门》里,而已把所有的典型形象化作了家人,我相信这里面有其现实的真实部分,正是这种真实或虚构迷惑了我的眼睛,但是谁都不能否认,这种事情真实存在。

 

而已的诗,读来心情是沉重的,但也是过瘾的,他的诗歌语言、思想、技巧是高规格的,这种天分天生就是一个优秀的诗人。我喜欢读他的诗,不喜欢他的灰色,但是,我无能为力。



登台


之道


索性将计就计,停下来,让自己低头退下,走向肤浅

不再轻侮对俗世的膜拜。刚才,我站在高台之上,向着山谷发呆

 

没有忏悔,没有祈愿,只望着被阴云吞噬了的彼岸

有人在佛塔下嗫嚅低吟。风,却匍匐在地

铃铎在塔角上东张西望

佛在龛中闭目养神



长安瘦马读诗:

 

一首诗歌就是一个诗人的灵光的闪现,只要你用心,你诗歌的灵光会包裹着你的肉体,并向外散射出霞光万道,让你的身心感到充盈,灵魂也饱满澄澈起来,同时把自己还有读者乃至世界在诗歌的氤氲中,完成了一次涅槃。这种际遇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有时候这种的涅槃是为了冲破,有时候是为了隔离。

 

自古诗人登高远眺,情感总是五味杂陈,仅仅是一个杜甫,就在“一览众山小”到“百年多病独登台”中完成了人生的快意和深刻,陈子昂的那句“独怆然而涕下”,显然不是他自己的绝唱,是千万人千百年的共同绝唱。

 

之道的《登台》似乎安静了许多,走近山川古寺,禅意也就油然而生。之前的世俗风尘,无论豪情万丈还是苟且营生,在这里都变成了一个风景,“有”还是“无”?抑或是“空”?我开始质疑。

 

“绕寺一周,他的语言没了褶皱/他把破败改为古朴//寺后悬崖万丈,看一眼辋水足以让你晕厥。羊肠小道,只归羊走/青蟒偶尔于此也潜行//低头穿过门拱的苍老,“天马山上” 隐约一见。这么说,他此刻就骑在马背上/在佛祖的眼皮底下,把自己放生”---《拜竹篑寺》

 

绵密的语言叙述使诗歌显得很完整,但是却留下了大量的空白与遐想空间,隐秘和幽暗、疏离和隔膜、静谧和躁动,在禅意的袈裟内,完成了一次自己的精神救赎或者给自己点亮了一盏精神灯火。

 

境由心生,之道的境是彻悟的境,是让你被遽然击中而又无以言说的空灵之境,是让你寻觅而又逃避、明澈而又懵懂的虚幻之境,然而这一切又那么的真实。诗歌和现实的纠葛,总是让诗人拿把刀子在自己心里戳来戳去,但是诗人总能在诗歌里“把自己放生”。

 

或许现代诗歌到今天,我们和古典有个“隔”,但是这个“隔”是水泄相通的,古人登台,我们也登台,古人看的江山,也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江山,只不过每个诗人的孤独与境遇有所不同,所以总有诗人吟唱“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旧报纸


烟雨


镶嵌在你家土炕墙边的旧报纸

写满斤斤两两毛毛角角数字的旧报纸

记录你整个日月江山怎样重叠又更新的旧报纸

捆绑烧山交还予你的旧报纸

如今,我莫名其妙地活成一张遗落于人间的旧报纸

包了一包又一包药渣子的旧报纸

医生下手太重,它清空了我这辈子,亏欠我一粒星辰

旧报纸,你的味道弥念着万物醒来



长安瘦马读诗:


其实文字本身也是一种药材,诗人拿着锄头背起背篓,在深山老林、在悬崖峭壁痴情地找寻仙草。找到后生起炭火,三碗水煎熬成一碗水,这浓缩下来的一碗水便是诗人炮炙好的诗歌。诗歌是诗人的药,用诗人的泪和血做药引子服下才有效。


婴幼儿和病中的成人最容易通灵,没有沾染世俗的欺骗和虚伪或者识尽了世俗的欺骗和虚伪,这个时候会洞彻生命的真谛,会百无禁忌彰显出智者的光芒,原谅一切或者一切都不原谅。无论原谅与否,这种诗歌都是扎心的,不忍卒读。


“思想健康的少女放弃我吧/这是真心话。她无法想象的恐惧在眼睑下藏着/大海一样淹没鱼鳞/生命如浪花散去。她想……/此刻的浪击打再击打,会带走什么/少女转身而去/她面部平静,回头微笑,眼泪流了又流/我这一生,送她到这里,逐渐回到孤岛/爱是软弱的武器/如此平静的蓝之下,任她去,任她哭泣/任她长成大地上丰盈着胸脯的火穗子--《少女》”


纵然披星戴月风尘仆仆,诗歌会使我们一键还原,还原于生命的本真,这本真同样充满了欲望,百转柔肠又慧眼独具。或许在诗歌里这些俗世的具象才真实一些,虚无的圆满从来不是人生,佛曰:不可贪嗔,可是我真的贪恋红尘的酸甜苦辣,我真的会读到一首诗歌流出泪水,而后,咒骂或者寂静无声。


诗歌的语感被心境影响着,心境在冰冷残酷的现实里锤打出的语感使烟雨的这几首诗具有了特殊的气质,我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这种气质,并且拒绝去寻找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气质。我只想说:一切安好,什么也没有发生。



醒来


冷瞳


鸟儿飞回来了,在悬铃木树上,

兀自整理受伤的羽毛;

 

烈士墓园里:

日光迷蒙。一个年轻的女子拥吻萎缩

蒙尘的枝条——那些

死的沉默!

 

紧接着,那枚附有弹性,蓄足了水份的吻

沿着开裂的树干盘踞而上……

 

之后,一副埋在树下的男性躯体,

在天青色的雨幕中

张开血孔、获取骨骼。




长安瘦马读诗:

 

“冷瞳”字面上的意义就是冰冷的瞳仁吗?那么他看见的世界和流出的泪水也应该是冰冷的;“冷瞳”是悬疑抑或惊悚的吗?那么这画面的色彩就应该具有了魔幻和荒诞的基调。冷瞳,是一个诗人的名字,遭遇冷瞳,遭遇了冷瞳诗歌里的色彩,夜的玄凝便给泼撒上了一碗鹅黄,把寻常变成经典,把枯木变成楼船,把语言拧成一股异质的美。

 

日光斑驳。/雕花木门旋转着,/新鲜的松脂味沿着墙角徐徐飘升。//这缓慢的,/凝满旧时光的物件着实令人振奋!//它使我相信,一个黑瘦的女人在无意间捡起一把瓷质汤匙,/盛放一点点清水, /就能丰润瘪陷的乳房;//使我坚信,随便哪一块拉磨了数月的古玉//被一个体弱多病的女童佩戴/就会成为一位善良敦厚的母亲。---《古艺》

 

“冷瞳”其实不冷,只不过有时候瞳仁探测出去的光反射回来影像本身就是荒诞的,只要诗人滴上一滴自己的血就能复活出一首寓意深刻的诗歌,就像这几天疯传的那张黑洞的照片,诗歌的魔力不是释放,而是吸收,你读后,身心随之震颤感应,就把你吸收到诗歌里面了。比如这《古艺》,看不出打磨却是精心制作,旧时光的温润足以振奋一个90后青年诗人的情怀,面对现实迎接未来同时又返回古朴,这让冷瞳这个名字看上去又不太冷。

 

然而《醒来》好虚幻好沉重,他让我读到了一种真实,一种心底深处不可名状痛和痒,似乎有许多话要说,然而我却说不清楚或者说来话长。诗人把诗歌制作成一张张卡片,每张卡片独立在你面前就是一幅带有魔幻、甚至诡异气质的图画,他们连在一起就是一个故事,一个轰轰烈烈的故事,而故事的情节全部隐藏了起来,使诗歌具有了神秘的色彩,吸收你发动一切想象和认知去阅读。

 

功力强大的诗人在诗歌里都擅长埋线隐藏,他剪辑出的章节只是诗歌外在的衣裳。冷瞳便是这样一位技艺高超的裁剪师,他独特的视角和语言表达给现代诗歌注入了清冽的泉水,,这只一汪,便透彻人心!

 


炉火旁


方小巫

 

炕头,除了老爹老妈,还有

一只老猫

 

我在噼啪的炉火旁,喝两口五十度长安,然后打盹

狗在身上蹭了又蹭

抓来它,对饮

我三口,它两口

猫也抓来,也给它两口

三人一起醉,昏昏地睡

 

想我暮年,如此

也甚好


 


长安瘦马读诗:

 

“两年前,我做过江湖大哥/又上梁山,当了好汉;有着良好的口碑/后来不当大哥了,路人还是习惯叫我大哥/不同的是,自从下了梁山/这世间就少了一条好汉”---《变迁》

 

读诗读成了一种习惯,遇到喜欢的诗就收藏起来,过一段再拿出来看,看还是不是当初喜欢的模样。遇到本诗,便保存了下来,作者叫方小巫,再看简历,“任小湖就是方小巫,临潼女子,不张扬。”就这么简单干脆,再看《变迁》这首诗,果然一条好汉,只可惜,她下了梁山。

 

其实,诗歌也是以貌取人的,第一眼就要打动人把人抓住,读者阅读的时候甚至一目十行,你抓不住读者,这首诗第一回合就失败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写诗就是写句子,这一点在我们传统诗词中有好多例证,我们甚至忘记了诗词的题目和词牌,但是我们记住了里面经典的句子。“自从下了梁山/这世间就少了一条好汉”,如此一来,诗歌的重锤砸下来,世事的讽喻、生活的坚强,开场就抖响了,读者就坐下来安静的观看和思索。

 

这首《炉火旁》让我更加安静,每节的句子朴实无华得近乎平淡,但却让你的眼睛不忍离开,一节就是一幅乡村油画,虚虚实实,转动起来就是一生,就是远去的农耕文明。

 

诗歌里的画面会动的,就像诗里面的对饮,慵懒而寂静;诗歌里面的情感会隐藏起来的,就像作者最后说“想我暮年,如此/也甚好”。诗歌永远是诗歌,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诗歌只是我们生活和灵魂的一个片段,我们有时过度美化,我们有时过度诋毁,而生活依然还是那个样子。逃避或者希冀,无论怎样隐藏都在诗歌里都留下了痕迹。

 

任小湖的诗,语言风格个性突出,有着她自己独特一股韧劲和巫性,作为一个女性诗人,她似乎厌倦去做柔美的抒情和叙述,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不是为了别人写诗,我们也不是要比别人写得好,而是写得和别人不一样。



冬至


方小巫


这无所不能企及的颓废

在最漫长的黑夜里,把纯白拥挤成一粒一粒的透明

雪轻轻地落下雪白,落在我的纯白之上

像梨花轻轻,落在梨花之上

像死过多次的人,再次莅临人间



长安瘦马读诗:这是一首沉重的冬至,沉重到我的呼吸都感觉困难。或许诗歌就成功在这痛点上,昨天,铺天盖地的冬至,唯这《冬至》首砸得我生疼。幸好,之后所有的美好,“再次莅临人间”




满岁


白公智


一张席子铺开。依次摆上 

葱,算盘,钢笔,种子,人民币。 

我端坐中央。 

亲人们围成一圈,一齐喊:抓呀,抓呀。 

我东看看,西瞅瞅, 

就是不下手。 

我不下手,谁也看不透我的命运。

 



长安瘦马读诗:

 

读完这首诗,我笑了,笑的很无奈很勉强,可这笑确实是身心真实发出来的声音,或许作者和我一样,在写完这首诗时也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若是能重新过一次满岁,再抓一次周,我想贾宝玉会很有教训的,他不会再去抓那些脂粉钗环而被老爹大骂“将来酒色之徒耳!”了。他会和本诗的作者一样,选择“就是不下手。/我不下手,谁也看不透我的命运。”免得还没有踏上人生的路,就不明就里的挨了一顿痛斥。

 

浮华世界,人生若梦,醒来不醒来我们都是梦中人。白公智先生的这首小诗看似调侃自嘲,实则包含了人生进程的感悟和哲理,是世事艰辛的抗争、是世态炎凉的自我保护、是诗人面向世界的慨叹。

 

多年前就在新浪博客里关注白公智先生的诗歌,他的诗贴近生活,真挚感人,他把身边看似没有诗情画意甚至冰冷的一些事物景致,通过平实的语言组合,创造出更高诗镜的诗歌。浓墨重彩似乎磅礴汹涌,而线条勾勒却更能清晰生动,白公智先生的诗歌就是把一个个生活的场景,用线条勾勒出来,这样更加传神耐读,看似平常,其实难度更大。

 

在一首诗里无法展现诗人创作的全部,好在我经常关注他,他写家乡情、写父母情、写父子情、写社会情,豪迈与细腻同在、热爱与愤怒交织,诗人的性情跃然诗中。不掩饰、不做作,不故弄玄虚,坚持着生活,坚持着诗歌,他的诗充盈着我们人世间实实在在的烟火和喜怒哀乐,他的诗就是他的生活。

 

我们真的需要诗歌,诗歌是我们灵魂的出口,诗歌是我们小憩的青草地。在外面的世界很渺小,在我们的内心作用很强大,因为我们安慰了自己也就是安慰了世界。

 

那么这首《满岁》,我们且不去追究理会诗歌后面的那些无奈和创伤,会心的笑一下吧,因为世界和人生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水性


李子白


我把手伸进水里

水面荡起波纹和涟漪

波纹发声

是对闯入者的责问

我破坏了水面的平静

我说我在水中插了一个洞

抽出手指的同时

恢复了原貌的水面无痕

它曾是否留疤和伤痛

人是

历史亦同

 



长安瘦马读诗:


就像是观看一部剧,铃声响起,四下安静,大幕缓缓拉开,剧情也就展开了。然而这是一部无声的剧,台上静谧着,台下也静谧着,静谧得让我害怕,走入那场景,月光皎洁,一水一人,若有所思,恍然如梦。

 

思考会痛楚的,痛楚时你看不见他的痛。而诗人也不觉得他在痛,他在思索这无法预测却循环往复的人生和历史,一个脚印覆盖了另一个脚印,一场战火覆盖了另一场战火,一场阴谋覆盖了另外一场阴谋,一场生灵涂炭覆盖了另一场生灵涂炭,而这些的走向都朝着同一个目标,那就是欲望和占有。

 

水会疼吗?至坚至柔的水,赋予了太多的哲学命题。江河湖海山泉小溪,这自然的水,没有我们人类的时候就在那里了,我们逐水而居,我们接纳水,我们又驱逐水。后来我们就像水没有了形状,放到高脚杯里就是高雅的形状,放到陶泥碗里就是粗粝的形状,我们不但擅长“遗忘”,我们还聪明地“善变”。

 

寂静无声,诗歌的思辨,隐藏着巨大的痛楚和呼号般的心灵独白。思辨本身就是痛楚的,比如庄子对着骷髅说话,生存美好还是死去美好,这古今中外的不约而同的纠葛,常常让我怀疑人生。我甚至觉得人类的觉醒是从开始怀疑人生开始的,放纵还是自省,你自己看着办吧。

 

《水性》,就是对着水说话,水会被戳出一个洞吗?水面平复后他还记得曾经有个伤痛吗?连证据都没有了,我们往往选择“遗忘”,然后我们就正大光明地重复我们带给“水”以及我们自己的创痛,有人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还有人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好了伤疤忘了疼,其实我们自己就是那水。

 


只为好人活着


刘西英

 

真的不想再与他们计较了

那些欺骗了我的善良

沾污了我的纯洁

背叛了我的忠诚的人

 

如果真有上帝

请给爱功名者功名

请赐爱利禄者利禄

 

当一腔热血一败涂地

一心付出却一无所获

 

就让我回到世界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吧

哪怕遍体鳞伤,也真心地为他们祈祷

 

让贫穷者富有,哪怕他们没有灵魂

让贪婪者如愿,哪怕他们没有底线

 

而我,从今以后

假如是一树繁花,就只为春天开着

假如是一片绿草,就只为大地长着

 

假如我是一个好人

就只为好人活着

 



长安瘦马读诗:

 

以我个人的诗歌写作经验,我狭隘地认为诗歌写作是诗人自己的事。我甚至还狭隘地认为诗人让人怜惜,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碰撞,一不小心,就让诗人遍体鳞伤,诗人敏感的感知时常让他痛苦万分。

 

顾城曾有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不是诗句多么漂亮,而是当年各行各业的整整“一代人”在诗里面找到了共鸣。

 

三十年过去了,而今那一代的诗人有的不见了踪迹,有的还在坚持写作,那一代人坚持写作的诗人就有刘西英。在我接触到的刘西英的诗歌里,这首《只为好人活着》,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眼球,快速的阅读,即刻产生了深深地共鸣。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说:“痛苦是幸福的必要条件,因为只有痛苦才能使我们意识清醒。”而人生的历练、深层的思辨,用痛苦浇灌的树未必盛开幸福之花,叩问永远在继续,求索永远在风雨中。至此,这首《只为好人活着》,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一种失望和无奈,而是清醒,可这清醒代价大大了。

 

诚然,从“我却用他寻找光明”到《我只为好人活着》,这三十年人性的得失,欣喜和失望交织着;三十年乃至千百年从“寻找光明”到一声叹息不停地轮回转换着,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残酷的规律。而诗人灵魂深处独有的浓厚的悲观意识,促使他总是不自觉地走向揭露和抗拒,这就是诗人的责任和良心,这就是诗歌的现实功能。“就让我回到世界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吧/哪怕遍体鳞伤,也真心地为他们祈祷//让贫穷者富有,哪怕他们没有灵魂/让贪婪者如愿,哪怕他们没有底线”。于是,诗人的愤怒,铺排在笔下的诗句里,如雷电、如长鞭、如棒喝,砸向现实。

 

每读一个诗人的诗作,我不是、也没有能力从诗学理论上展开诗歌的文本,我只是加入了我个人的喜好和感悟,所以我始终给自己阅读后写下的文字叫做“读后感”,就像中学生写的一个作文。我总是试图走进诗人的内心,我总是从情感上体会诗人的喜怒哀乐,我享受这种阅读的快乐。

 

读罢刘西英老师《我只为好人活着》这首诗,我在想:给生活和现实世界一个冷眼,不是不热爱他,而是热爱得不容半点亵渎!



丢失的马匹独自返回家中


赵亚东

 

我们在起伏的苇塘里割草,绿色的草浆

在刀背上流淌。远处的黄河闪着谦逊的光芒

照亮了父亲的刀锋

 

的确是最好的时辰,当我们把青草运回家中

丢失的马匹独自回到长满向日葵的院落

它曾走过一条幽暗的小路,绕过黄河边的枯坟

 

现在它嚼着新铡的夜草,牙齿间发出深沉的回响

那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我的母亲,此刻守在它身旁,不停地哭

 



长安瘦马读诗:

 

突兀的就出现了一匹马,一匹丢失的马,它独自返回家中,它正在马厩里咀嚼着“新铡的夜草”。今夜,我搜刮肚肠,哪怕能掏出一小块儿豆饼,也是掸去它鬃发里的惊恐和疲倦而做出的一点点慰藉。

小时候,我常望着远处的山,山的那边是什么呢?长大后到了山的尽头,往远处望,发现还是山,再往前走,循环往复,我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就丢失了。

 

读了这首《丢失的马匹独自返回家中》,就是这样的感受,还有我的母亲,我离开的时候哭,回来的时候也哭,现在母亲不哭了,而我想起他们,眼里就有泪水要往外流。

 

这首诗歌似乎是个幻影,几种生活印记叠加在一起,割草、运草、回家的马、母亲的哭泣,构成了一个连贯性很强的情景。可我总觉得诗人是把脑海里的深层意识变成了故事的情节,把一个大的时间维度浓缩到一个窄小的空间里,用低缓的语境创造出一个近乎于压抑、伤感的图景。

 

图景里父亲的刀锋、绕过黄河边枯坟的马、母亲的哭声,这些意象连起来,我的脑海清晰了,诗人就是这匹马,一匹离家又回家的马,“现在它嚼着新铡的夜草,牙齿间发出深沉的回响/那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我的母亲,此刻守在它身旁,不停地哭”。诗人把自己的形体放进诗里,甚至用面无表情地语言来叙述,实则在诗歌外面,身心在经历着痛苦的煎熬。

 

就像身体在A点行动着,灵魂却在B点看着这一切,就像乾坤大挪移,接近荒诞和神秘主义,但都不是,你细品,这就是我们的真真实实的生活。

 

无论如何,隐喻和象征隐藏了诗歌的情感,冷静客观的语言掩盖着诗歌的锋芒,而这些正是本诗的特点,在一系列冷色调的渲染下,诗歌的外在美感构筑成功了,诗歌的内核也就离读者近了,你走进去,或许有不同的解读。

 

至此,一个重情重义、坚强隐忍的汉子,一个冷静、内敛、厚重的诗人,站在了我的面前。



名人名言:


“在这个贫乏的时代里做一位诗人就意味着:在吟咏中去探索隐去的神的踪迹。正因为如此,诗人才能够在世界黑暗的时刻道出神圣。”


---美国诗人惠特曼《<草叶集>序》




理论园地与他评


1、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朵渔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曹谁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聂权    

张无为  张无为 张无为   陈超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谢冕  谭五昌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张清华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徐敬亚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黄灿然   罗振亚  罗振亚  罗振亚  吴敬思  吴敬思  梁志宏  梁志宏  梁志宏  赵少琳  赵少琳  陈瑞  陈瑞  张执浩  张执浩  张执浩  张执浩  马鸣信  毕福堂  蒋言礼  吴小虫  吴小虫  耿占春  耿占春  周所同  周所同  吕达  巫昂  马晋乾  李成恩  李成恩  郭克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苗雨时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洪烛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郁葱  关海山  洛夫  唐诗  王恩荣   李杜  病夫   赵树义  潞潞  庄伟杰  庄伟杰   甲子   张锐峰  张锐锋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霍俊明  西川  西川  西川  陈小素  郭金牛  郭金牛  杜学文  赖廷阶  赖廷阶  王单单  王单单  王单单  左右  雷平阳  雷平阳  木行之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立世  王爱红  潘洪科  潘洪科  大解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金汝平  肖黛  玄武

孤城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于坚  唐晋  刘阶耳  杨炼  杨炼  杨炼  孔令剑  赵建雄   赵建雄  赵建雄  李元业  石头  李元胜  李元胜  李元胜   李骏虎  李骏虎  李骏虎  雪野  闫海育  闫海育  悦芳  杜涯  杜涯  金铃子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马新朝  沈天鸿  沈天鸿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李犁  邓朝晖  张新泉  刘川  刘川  张二棍  张二棍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简明  林旭埜  卢辉  张海荣  张海荣  葛平  百定安  百定安  人邻   李不嫁  林莽  苏美晴  树才  马启代  马启代  白桦  向以鲜  燎原  梁生智   梁生智  梁生智  梁生智  谷禾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韩庆成  成小二  李成恩   三色堇  李不嫁  宗小白  曾瀑  宫白云  安琪   江苏哑石  潘加红  刘年  谢克强  王妃  草树  臧棣  李浔  西渡  高春林  瓦刀  张建新  何三坡  周所同  路也  张作梗   黄亚洲  桑恒昌  胡弦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李少君  周所同  周所同  翟永明  商震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汤养宗  罗伯特·勃莱  敕勒川  大卫   任先青  娜仁琪琪格  西娃  陈先发  李琦  六指   重庆子衣  向天笑  食指  黄礼孩  黄礼孩  黄礼孩  大解  张执浩  雷平阳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江一郎  毕福堂  曹谁  王国伟   李唱白  荣荣  约翰·阿什贝利  左右  郑小琼  乐冰   孙大梅   马亭华  左拾遗  田暖  大连点点  马尔克斯  马明高  马明高  汪曾祺  左岸  李霞  林荣  林荣  涂拥  王恩荣  葛水平  王祥夫  闫文盛  十首精短诗赏析  葛平  杨凤喜  刘郎  韩玉光  雷霆  王俊才  王二  谢有顺  谢有顺  木心  雪克  雪克  雪克  雪克  雪克  雪克  张作梗  张作梗  卢辉  卢辉  卢辉  卢辉  卢辉  黄亚洲  李不嫁  苏童  韩东  谷禾  王恩荣  李少君  李少君  余华  吴言  唐依  李老乡  段崇轩  米沃什  张卫平  张卫平  张卫平  庞白  乔延凤  乔延凤  非飞马  辛泊平  辛泊平  辛泊平  芦苇岸  黄土层  黄土层  方文竹  安琪  安琪  余笑忠  谷冰  谷冰  谷冰  汉家  翟永明  胡弦  阿信  长篙  周所同  羽菲(法国)  李钥(美国)  众评  温柔刀  陈朴  西川  西川  张执浩  张清华  张清华  莫言  老刀客  王春林  王春林  昌政  昌政  王恩荣  汤养宗  汤养宗  郁葱   梁志宏  白公智  李唱白  静铃音  宋晓杰  宋晓杰  王法  杨四平  吕本怀  吕本怀  吴思敬  汤养宗  张执浩  行顺  余怒  张锐锋  段崇轩  郁葱

  


曹伊论战(1)  曹伊论战(2)  曹伊论战(3)  曹伊论战(4)  曹伊论战(5)  曹伊论战(6)  曹伊论战(7)  曹伊论战(8)  曹伊论战(9)



我评(综评与一诗一评)


综评:


林静  路军锋  王俊才  姚宏伟  毕福堂  崔万福  白恩杰  张海荣  张二棍  葛平  杨丕梁  雷霆  荫丽娟  张琳  霍秀琴  韩玉光  王文海  王小泗   武恩利  罗广才  宗小白  韩庆成  《“地域写作”的传承与突破》  《试论现代诗“好诗”的标准----论马启代的现代诗》  张建新  王爱红  罗广才  牛梦龙  老刀客


一诗一评:


马启代(1)  马启代(2)   马启代(3)   马启代(4)   马启代(5)  马启代(6)   马启代(7)  马启代(8)  马启代(9)罗广才(1)  罗广才(2)  罗广才(3)  罗广才(4)  罗广才(5)  罗广才(6)  罗广才(7)  蒋言礼(1)  蒋言礼(2)  蒋言礼(3)  蒋言礼(4)  蒋言礼(5)  蒋言礼(6)  蒋言礼(7)  蒋言礼(8)  蒋言礼(9)山翠(1)   山翠(2)  山翠(3)  山翠(4)  山翠(5)  山翠(6)  崔万福(1)  崔万福(2)  崔万福(3)  崔万福(4)  崔万福(5) 姚宏伟(1)  姚宏伟(2)  姚宏伟(3)  姚宏伟(4)  姚宏伟(5)  姚宏伟(6)  姚宏伟(7)  姚宏伟(8)  姚宏伟(9)  姚宏伟(10)刘年(1)  刘年(2)  刘年(3)  刘年(4)  刘年(5)  月牙儿(1)  月牙儿(2)  月牙儿(3)  月牙儿(4)  月牙儿(5)余秀华(1)  余秀华(2)  余秀华(3)  余秀华(4)  余秀华(5)  余秀华(6)  余秀华(7) 

潇潇(1)  潇潇(2)  潇潇(3)  潇潇(4)  潇潇(5)  潇潇(6)原野牧夫(1)  原野牧夫(2)  原野牧夫(3)  原野牧夫(4)原野牧夫(5)  

王俊才(1)  王俊才(2)  王俊才(3)  王俊才(4)  王俊才(5)  王俊才(6)  宋清芳(1)  宋清芳(2)   曹谁(1)  曹谁(2)  帕斯  陈庆  雪铓  付海平  雷霆  简明  张二棍   聂权  崖山后人  长林晓歌  韩玉光  周所同  樊建军  燕南飞  许剑桐  梁志宏



诗歌活动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一(总155期)

● 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回放之二(总157期)

● 诗眼睛||理论园地:王恩荣《对县域新诗写作中提出问题的试答--答榆州诗友问》(总535期)

● 诗眼睛||缅怀大师,传播文化:多倫多「湖畔書院」主辦的洛夫詩歌朗誦賞析追思會纪实(总394期)

● 诗眼睛||汇总:《诗刊》“E首诗”2018年山西入选者被推荐所有作品欣赏 (总514期)

● 诗眼睛||书讯:《三晋诗人》创刊发布会在太原龙城国际成功举办(总563期)

● 诗眼睛||快讯:“新时代都市诗歌创作与走向研讨会”在太原成功举办(修定版)(总622期)

● 诗眼睛||远方:梁志宏:行走俄罗斯(组诗)(珍藏版)(总638期)

● 诗眼睛||年度推荐:《诗眼睛》2018年推送入选《中国微信诗歌年鉴》的作品(总673期)

● 诗眼睛||书讯:《汉诗三百首·2018卷》目录和编后记(修正版)(总715期)

● 诗眼睛||海外诗会 传播文化:【多伦多诗友会】首届华人诗歌研讨会:切磋诗艺,共求美好(总719期)

● 诗眼睛||五告读者书:平台运作与五告读者书(总788期)(2017.3-2019.4 珍藏版)

● 诗眼睛||母亲节专辑:张新泉、西川、黄亚洲、娜夜等五十首献给母亲节的现代诗精选,每首诗都能让你流泪!(总800期)

● 诗眼睛||母亲节专辑之二:欧阳江河、韩东、张执浩、大卫等五十八首献给母亲节的现代诗精选,每首诗都能让你流泪!(总802期)

 诗眼睛||端午节专辑:晋中市纪念屈原诗歌征文获奖作品展播(总823期)

 诗眼睛||端午节专辑之二:余光中、欧阳江河、大解、娜夜、张执浩等古今诗人献给屈原之 汨 罗 诗 章!(总826期)

● 诗眼睛||诗歌活动专辑:任爱玲诗歌研讨会暨《尘世之光》首发式在太原举行(收藏版)(总834期)

● 诗眼睛||诗歌活动专辑:徐忠诚 赵玉兰《灯下絮语》《溪涧兰草》出版作品研讨会 (收藏版)(总871期)

 诗眼睛||七夕爱情诗专辑:余光中\朱湘\洛夫\食指\海子等一百首献给七夕节的现代诗精选, 情到深处便是诗!(总890期)

 诗眼睛||中秋节专辑:胡弦\臧棣\车前子\陈先发\雷平阳\大解\刘川等一百诗人写中秋月亮的现代诗歌精选,(总926期)


个人年度报告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二〇一七年年度发表作品情况(总318期)

● 诗眼睛||个人年度报告:王恩荣2018年阳历1月份到12月份底刊发的作品情况(总67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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